《一诺千金》乔客离

5、诺尔道真言

　　听风谷，洛国南垂，与天擎国及闵国交接之处。虽位于洛国边陲，却不像任何一个边界要塞一般战乱纷飞。
　　此地常年祥和，少有战争。离现今最近的一次战乱也要追溯到三百年之前，这儿是一个少有的人间乐土。
　　听风谷所在之城名天风城，听风城所居之人繁杂，平凡百姓居多。但入得听风谷者，确多为当世天骄。虽大善极恶皆有，但凡入谷之能者不论出生不论家室,只要前程尽弃，遵守谷规即可。违谷规者，虽远必诛。入谷后无事不得擅自离谷，出谷者得谷主手谕方可放行，若在外助纣为虐，滥伤无辜，诛！

　　“该醒了，小孙女儿，小子，前面就是听风城了。”亦谷老人唤醒车中的稚儿。
　　掀开车窗，柳诺尔失神地看着久违了的听风城。路旁前方就该是听风楼了。儿时师兄第一次带着自己去那儿吃饭，那儿最出名的就是醉蟹和醉虾，那是第一次自己知道自己沾酒必醉。自此到死，自己再也没有碰过，除了……
　　苦笑看着路上熙熙融融的人群，柳诺尔苦闷中又有些庆幸。那一世，自己明明死了，死前在自己体内肆虐的剧毒痛彻心扉，记忆犹新。一切都应该在那时结束，可前一刻闭上了眼，后一刻却又回到了接风宴，回到了出征前，回到了新帝登基。一次，一次……自己试图改变，试着去让那个人相信自己的真心，却一次次失败了。最终结局都是柳诺尔一次次若无其事的喝下毒酒，吃下毒菜。
　　一次次的痛不欲生最终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原来，无论自己多努力，无论自己做什么，只要对方还是那个人，一切的结局就都会是这样。不爱，就是不爱，无论多少世，都不会变。
　　这一次，似乎是上天给了自己优待，让自己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最初。柳诺尔，你该醒醒了。
　　“哥哥，凝凝饿……”身旁柳若凝贴在柳诺尔背上软软的撒娇，“凝凝要肉肉。”
　　“好，我们去前面的听风楼吃饭，哥哥带你去吃醉蟹。”柳诺尔毫不避讳的笑了起来，“师父，我们在前面吃点东西再走吧，凝凝饿了。”
　　亦谷老人捻着胡须看着柳诺尔，柳诺尔抬头坦然一笑：“师父，再不走，听风楼的‘随风’可就卖完了。”
　　亦谷老人眼神有些复杂，却什么也没有问，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听风楼。
　　柳若凝毕竟还小，吃了饭又沾了带酒的醉蟹后就在软榻上呼呼睡着了。
　　亦谷老人唤来小二，要了一壶酒。
　　“小子，你是怎么知道听风楼卖的酒叫随风的？”亦谷老人自顾自的斟酒，就只端着酒杯不喝。
　　柳诺尔碰的一声跪倒在地，狠狠的磕了三个头：“师父，弟子不孝，弟子罪无可恕！”
　　亦谷老人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等着柳诺尔继续往下说。
　　柳诺尔匍匐在地上，声音就写颤抖：“徒儿万死难报师恩。。。。。。是徒儿不孝，一次次的毁掉了师父辛苦建立的听风谷。”
　　“起来，倒酒！”亦谷老人淡淡说道,“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完的，这么跪着，是要老夫一直低着头空着酒杯等你？”
　　柳诺尔迟疑着起身，望着亦谷老人，犹豫半晌道：“师父，您相信转世重生吗？”
　　“信与不信，你且说说看？”亦谷老人朝着柳诺尔递了递空杯，“坐下，斟酒。”
　　“师父。”柳诺尔缓缓地却又稳稳地将酒斟满酒杯，“前世，前世的前世，好多世以前，您都是我师父。您一直不爱喝酒，却独独珍爱随风，您从来不爱杀戮，却不得不组建了暗獠，您一向厌弃权势，却……即使在您死后，您放不下的依然是洛国。无论过去多少世，您都依然没变，您一直都视我如己出，每一世您都将谷主令和暗獠交给了我。我却都……”
　　柳诺尔复又跪下，满目愧疚望着亦谷老人：“徒儿不孝，在您百年后，徒儿把听风谷……把暗獠……都给毁了。徒儿自私，徒儿将暗獠和谷主令交给了洛……国国君。”
　　亦谷老人望着眼前的小孩，他相信，这个孩子说的，是实话。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和接班人，无人知道谷主还有谷主令。孩子眼中那满含着绝望的沧桑，即使是自己这样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看了也觉得心惊：“那么，你呢？”
　　柳诺尔眼圈泛红，师父还是那样，即使现在的自己并不是那个常年陪伴在老人身边的爱徒，他依然在意自己的遭遇。眼中一闪即逝的温情很快被绝望所代替，柳诺尔的声音平淡若止水，没有半点波澜：“我死了，死了很多次。”
　　望着柳诺尔凄凉苦地笑，亦谷老人叹息：“我教出来的谷主，必定忠诚仁义不贪荣华不慕权势，一生以洛国百姓的安康太平为己任，但必定不会将谷主令和暗獠轻易交付他人，即使他是洛国的国君……你，爱他。”
　　“师父！”柳诺尔惊惶的望着亦谷老人，许久，才又定定地道，“我爱他。”
　　亦谷老人自斟一杯，满口咽下，酒急呛喉，“咳咳咳咳，没想到我这糟老头子，也养出了个为爱不顾一切的痴情傻子……是他，洛国国君，杀了你罢？是了，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的徒弟，别人想要你命，可没那么容易，能让你心甘情愿的一死再死的也就只有他了。”
　　亦谷老人苦笑着，“也只有爱，能剥去我听风谷人的生死自由。起来吧，这一世，也是重来一次？你还是要那么死？”
　　柳诺尔坚定地回答：“这一世，柳诺尔已死，我想活。我不想再连累父母不想再连累师父，也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师父，徒儿乞求能进暗獠。”
　　“既然你是我徒弟，你自然应该知道，进了暗獠意味着什么。”亦谷老人看着柳诺尔，“这一世你我二人并无师徒情谊，想要进暗獠，端看你的本事了。”
　　“徒儿心意已决，即便身死，绝无怨言。”柳诺尔紧握双拳。
　　“好吧，再给你五年时间，五年后，允你挑战暗獠，无论成功与否，柳诺尔都将不再存活人世，希望到时候，你能活着。”亦谷老人淡淡的喝着酒，颜色平静，“我亦谷老人的徒弟，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也不用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