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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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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了,看不见啦。”小张用手肘顶了下丁隐。
丁隐收回视线,有些许的怅然。
百草仙人在身后道:“丁隐啊,正事你也办完了,赶紧陪你师父回栖霞峰,好好休息,回头我让小张熬些补养元气的药给你送过去。”
丁隐忙道:“多谢百草师叔。”
百草又看向丹辰子,语气就没那么和善了:“还有你,记得去我那儿拿药。”哼了一声扭头走掉。
丹辰子心知百草是因小张之事迁怒自己,唯有领受了。诸葛紫英这次受了小张如此大恩,自觉欠了情,也不敢多说什么。
丹辰子为失手将丁隐打下山崖一事道歉,丁隐既知他是被剑灵附身,自然不会责怪。何况若非丹辰子那一掌,自己也难得与陵越那般亲近,说起来倒要谢谢他。
回到栖霞峰稍作休息,丁隐便同周青云一起往降魔塔去看妙一。
“妙一师伯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周青云抱着一坛酒,奇怪丁隐一路上的沉默:“丁大哥,我看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想什么?”
丁隐扯起嘴角:“没什么。”
想起小张的话,周青云忍不住试探:“你是不是在想玉无心?”
丁隐迟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突然提起她?”
周青云仔细观察丁隐的反应,似乎小张说的不假。难道丁隐真的不喜欢玉无心了?那他现在心里……真的有了别人?
“小张说你心里面有喜欢的人,而且我们都认识,不是玉无心的话那是谁啊?”周青云实在是好奇。
“……”丁隐决定等下回去找小张“好好谈一谈”。“别听他胡说,咱们一直在一起,你有看到我喜欢谁吗?”
周青云原也是这么想:“可他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我真的差点儿就相信了。我就说嘛,你平时身边不过就我们几个,除了我们也就跟陵越大哥最亲近,难不成还是陵越大哥吗?”
周青云说者无心,丁隐却抿了抿嘴,有种被人戳穿心思的心虚感。
有了血饮刀帮助丁隐压制赤魂石,陵越总算稍稍安心,回到天墉城后专心处理派中事务,日以继夜,心无旁骛。却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时间,蜀山那边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绿袍与“山中人”合谋,趁诸葛驭我加固封印大耗功力之时,阴风谷倾巢而出,攻上蜀山。
五鬼先行潜入伏魔谷利用恶鬼阵暗算妙一,破坏了降魔塔的咒印,放出塔内妖魔制造混乱。幸好有丁隐的赤魂石之力和紫青双剑相助,妙一用毕生功力重建咒印,终于没有酿成大祸,但一身修为也因此尽散。
诸葛驭我与绿袍在天门峰正面对决,出于往日愧疚甘愿生受绿袍一刀,而绿袍亦被公孙无我偷袭一剑穿心。丁隐为替妙一报仇誓杀绿袍,不听劝阻一路追击,结果落入五鬼设下的陷阱。
丁隐被带回阴风谷,绑在血池,五鬼晃着扇子走进来,笑得不怀好意。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我特地用玉儿做阵眼引你上钩,你居然无动于衷,嘴里反倒喊着……”五鬼故意顿了顿,勾起一边嘴角,“没记错的话,陵越——应该是新任天墉城掌教的名字吧?我听玉儿和屠媚说过,好几次都是他破坏了宗主的计划,他对你挺上心啊。我还真想见一见这位陵越掌教,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取代玉儿在你心里的位置,实在是让人好奇。”
丁隐闭着眼,根本懒得理他。
丁隐越是如此反应,五鬼就越是要招惹他。“恶鬼阵最能激发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和恐惧,你这么紧张陵越,该不会——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丁隐蓦然睁眸,凛冽的杀意直扑五鬼。
五鬼愈发得意地挑衅:“呦,恼羞成怒了?看来被我说中了啊。”
“五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上官警我走进来,面带不悦。
五鬼立即变了脸色,微微躬身道了句“属下告退”,便连忙出去了。
丁隐面无惧色地看着上官警我:“你这个魔头,作恶多端,总有一天会有正道之人把你打入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正道?”上官警我不屑道,“你以为放五鬼上山毁了降魔塔咒印的人是谁?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我甚是都不用亲自动手,只用动动嘴皮子,是你们蜀山的人心志不坚,自取灭亡。这一切都是天意,因为正道已亡!”
丁隐厉声道:“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上官警我竟然笑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欠你一个真相,让你能更加认清你自己。你真以为自己是正道吗?”话语中带着讥讽。“你以为屠杀卧云村是我做的吗?我只是在帮你掩饰你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而已,卧云村的血案——是你丁隐一手造成的!”
丁隐怔住:“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六星之子这件事是诸葛驭我偶然发现的吗?”
丁隐不明白上官警我这样语无伦次地到底想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已经找到你,并且把你带在身边养大,你可是在烈影神宗的庇护下长大的。”上官警我那语气仿佛丁隐受了他多大的恩惠。
丁隐只觉得他在说疯话:“我不知道你要搞什么鬼,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让我来帮你。”上官警我望向悬在丁隐上方的血饮刀:“血饮刀上面的赤星百炼珠能集中你身体所有的力量,让你想起一切。”
语毕挥掌激发血饮刀,赤星百炼珠光芒大盛,顿时如有无数电流贯穿了丁隐的身体,激行走窜。丁隐头痛欲裂,脑海中炸开一个个断续的画面,全都是关于阴风谷的。
“这不是真的……拜你所赐,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现在你想操控我,没有这么容易!”丁隐不信,这一定是上官警我的卑鄙手段。
“你叫丁隐,不过不是含明隐迹的隐,而是万恶之引的引。”上官警我悠然的表情仿佛在等着看一场好戏,不紧不慢地讲述那段久远的过往:“当年一战,其中一颗元神被打散失落人间,既然暂时得不到赤魂石,我当然第一时间去寻找这个元神所在,却没想到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六星之子——就是你。”
丁隐静静听着,分辨着话中的真实性。
“既然赤魂石是由蚩尤元神集合而成,那我就利用你这赤魂石的容器,再重新吸取活人的元神,练就一块新的魔石。我拿你来炼赤魂石,炼了整整十七年。你以为你一身神力真是天生的吗?还不是因为你身体里藏着成千上万孤魂野鬼的鲜血。”上官警我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聊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而丁隐却整个人如坠冰窟,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身体。
遗落的记忆潮水般奔涌而出,被强行灌注元神的痛苦顷刻间席卷全身,撕裂般的灼痛蔓延了每一寸神经,如梦魇般的情景像一个鲜血淋漓的巨大漩涡将丁隐一口吞噬,腥秽黏腻得令人窒息。
“只可惜,我还是低估了赤魂石的神秘力量。我常年拿你来练功,导致有一日你体内魔性大发,最后竟走火入魔,逃了出去。”上官警我仍在自顾自讲述着,甚至还带了点漫不经心。“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了?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你到底做了什么?”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条提取记忆的线索,在赤星百炼珠的作用下,血纹渐渐爬上丁隐的面颊,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从无数个血色的记忆中跳出来,失控,杀戮,哀嚎,血腥……
“我杀了他们……我真的杀了他们……是我……是我杀的……”
丁隐失神地自语,眼前一片血色。
“终于想起来了?”上官警我伸手按住丁隐后颈压向自己,“记忆是骗不了人的。我一向自诩心狠手辣,可是跟那天晚上比起来,我真的是自叹不如,那些村民们——死得好不凄惨。”
每个字都似一柄利刃重重地刺在丁隐心上。
“不可能……都是你编出来的,你骗我!”丁隐瞠眸嘶吼。
丁隐越是愤怒上官警我就越是得意:“天底下的事情就是那么有趣,一个看起来正直高尚的人,却总有最龌龊的阴暗面。”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带给丁隐难以想象的冲击,颠覆了所有的过往。
卧云村的村民们在冲天的火光中挣扎哀叫,无数枉死者的冤魂在身体里凄厉哭嚎,丁隐双目如血,脑中一片混乱,几乎听不清诸葛正我后面说的话。
“……从你走火入魔之后我就遍查神宗古籍,慢慢参透到——虽然你是赤魂石的容器,但赤魂石却是不可替代的。可是只要掌握六星之子,赤魂石活跃期一到,我就可以用你好好地设一个局,你就是最重要的棋子。”
棋子……
“我只是你的棋子?那卧云村的村民……”
像是早知道丁隐会有此问,几个魔宗门徒走进来,摘下面具,竟赫然都是丁隐所熟悉的卧云村乡邻。
丁隐一颗心沉了下去,木然开口:“那小玉呢?”
遣退了一众下属,上官警我转回身,不无嘲弄地道:“小玉?她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丁隐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答案竟然没有预想中的意外和震惊。
既然相识多年的邻里乡亲全都是魔宗之人,那么魔宗大小姐亲自假扮自己的妻子贴身控制自己也就算不上稀奇了。
——“我不是你的什么小玉嫂子。”
——“他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你逝去的娘子,所以魔宗才会派我来接近你,就是这个原因你知道了吧。”
——“丁隐,任何一个女人,无论她怎么伪装,无论她有多少谎言,但是她最期待的永远都是有一个男人接受最真实的她。带着伪装的爱情,这不是我玉无心想要的。”
呵呵……
想起昔日玉无心在蜀山上那逼真无辜的演技,丁隐禁不住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只是笑声中了无笑意,充满了讽刺。
此刻丁隐实在无比的庆幸,庆幸当初自己没有继续愚蠢地相信她,否则如今……
真是好演技。
上官警我兀自得意:“不管是卧云村的丁大力,或者是蜀山的丁隐,你都只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醒醒吧!所谓的正道和正义,都是和你的命运背道而驰的东西,和你相辅相生的,都是你不堪回首的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难以抑制的愤怒几乎要将丁隐焚烧殆尽,赤魂石异常激烈地跃动着,仿佛与这愤怒相互呼应。
“愤怒吧,你就应该要愤怒!这样赤魂石才会离开容器,重返魔道!”上官警我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无尽的愤怒中,丁隐眼前浮现出那抹紫色的身影。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背负着如此深沉的罪孽、满身血污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边……还有什么资格靠近……
那个如朗月清风般仿佛永远不会沾染俗世尘埃的人……
哪怕只是念起那个名字,都像是一种玷污……
“我不相信……”
丁隐不愿接受,不愿相信,从未有过的绝望像一张无边无际的黑网将他层层包裹,看不到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