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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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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里亚号的残骸逐渐从视野中消失。两个小时后,救生舱再次出现在他视野里。
再往前,三、四十码之后,地形开始出现变化。两边的地面逐渐升高,形成丘陵,变成峡谷。沿着峡谷前进几十分钟之后,一块巨石挡住了他的道路。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背包放在地上,坐下来稍事休息。他在等,等着通讯器响起来,让别人决定他的命运。
阿戴尔的电脑就在他的背包里,但白天他只能在规定的范围内不停走路,是没时间把它拿出来的。而这一路上,又有多少死亡陷阱等着拦住他,吞掉他,然后把他扔回到游戏开头,让他重新接受有着微弱希冀却又前途未卜的人生啊。
在这个游戏中,他有六种死法。冻死、饿死、摔死,和被绿怪占据身体杀死。其中冻死和被绿怪寄生还各有两种不同的死亡地点。
他靠在巨石上,闭上眼睛等待着。就在他坐着的地方,他的血曾上千次染红过脚下的土地。
几分钟后,他站起来,按照玩家的指示退出峡谷,将这块结束过他性命的石头抛在身后。
他可以不按照玩家指令爬上那块巨石,但是只要玩家做出了不利于他的选择,几分钟后,哪怕他身在巨石下方,也免不了死亡的命运。
往回走了几百码,山壁上有一处缓坡。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后,道路变平缓了。在他身后,西南方的戈壁上,逃生舱的白色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曾经站在这里看着那片戈壁,直到逃生舱反射的光线在他的眼角膜上留下绿色的光斑。
泰勒痛恨走路,单调的景色和铅灰色的天空,会让他的思维过于活跃。他会忍不住回忆过去,设想未来。然而对于他来说,过去和未来都仅仅是在不停地重复已经重复了几千次的人生,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一次死去的地点可能会和上一次有所不同。但是这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昨晚的那个梦,他觉得自己正坐在那辆神奇的列车上,两边林立的建筑物反射着晨曦。地面上,汽车从公路上飞速滑过。在那个世界里,每一天都是全新的。
天色将黑的时候,他已经离开瓦里亚号很远,而眼前的山峰还在更远的地方矗立着。通讯器适时地响起来,他站住,望着远处那座左右对称的山峰。哪怕距离足有十几英里的距离,也很容易看出那座山是人为建造的。
他知道山壁上刻着古怪的字迹,入口处是一条直接在山壁上开凿出来的狭长走廊,山腹内是一间类似发射中心的宽大大厅。里面灯光明亮,电脑一字排开。虽然空无一人,但那些机械却依然安静有序地运转着。
他曾经无数次抚摸过山壁上的字迹,无数次地穿过走廊,通过电脑上的地形图看向这颗星球的表面。
晚间,他回到白天路过的卡拉维尔型小飞船里扎营。从外表看,这艘飞船坠毁时也受到过猛烈的撞击,飞船的引擎从船体上撕裂开来,孤零零地翻倒在距离船体几十码外的地面上。除了船身没有断成两截外,比瓦里亚号也好不了多少。泰勒经过变形的舱门挤进船体内,终于松了一口气。玩家的每一次选择都决定着他这一次是否有机会再次尝试自己的计划。如果玩家选择经过小飞船而不扎营,硬要他回瓦里亚号,那么他只能被系统强行推着一步步远离这里。
通讯器正在向玩家介绍这里的情况,他无所谓的听着,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装着工业用荧光棒的箱子,然后径直走到西厅,找到急救包,从里面拿出一瓶止痛药。
“聊胜于无。”他想着,倒出一片吞了下去。
作为游戏角色,他在以中心场景为基础的半径50码范围内还是享有自由来往的权限的。即便玩家选择不探索飞船,他也仍然能自己走进来,找到想要的东西。
稍事休息之后,他站起来,回到走廊。走廊的另一头是一间厨房,透过已经扭曲的金属门可以看见里面食物散落一地。原本圆形的门框此刻被扭曲成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金属门歪歪扭扭地卡在上面,既推不开也撬不动。他习惯性地向里面看了一眼,转头走开了——就算撬得动,他也懒得费那个工夫。在瓦里亚号上找到的食物虽然不怎么样,但足够他撑过明天。
而明天之后,要么从这里逃离,要么被扔回游戏开始。
回到主厅,他熟练地从塌了一半的舱壁下面找出一架小型发电机,然后清理出一块工作区域,花了十几分钟给飞船的警报系统通上电。
今天晚上,那些绿油油的外星怪物仍然会试图占据他的身体,虽然它们依旧不会成功,但他不想放松警惕。一切安排妥当,他又出去转了一圈,从船员舱里找到一堆太空毯,然后用杂物堵上舱门。舒舒服服地坐进毯子里,从背包里拿出了阿戴尔的电脑。
电脑屏幕的荧光给他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他打开程序,开始做逃离这里的准备。
主厅狭小的舷窗外面,远处那座山峰正在黑夜中闪耀着微弱的莹白色光芒。天空被薄薄的云层所笼罩,星光暗淡。
说来讽刺,在最初几次循环中感觉出不对头的泰勒,还是通过那座山里的电脑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星球原来只是依靠一堆数字堆砌出来的虚拟世界。
通讯器那头永远寡言少语的人,也不是他最初推测的因为某种意外而偶然联系上的天仓四上的驻员,更不是地球上的人。而是因为游戏功能所限,只能给他下达简单指令的玩家。
泰勒懒得思考为什么真实度如此之高的游戏,玩家的指令却永远单调得令人发指。从确定了这个世界只是游戏程序之后,他的头脑就被一个念头所占据:逃。一定要从这个令人绝望的循环中逃出去。
是程序就一定有漏洞,他要从内部瓦解它,攻破它。哪怕造成游戏永久崩溃,他的灵魂永远消失在数字海洋,也要摆脱这个永无止境的循环。
半夜,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屏幕,一个穿宇航服的人影从监视器的边缘快速走过。泰勒按掉警报器,收回目光,继续运指如飞地在电脑上操作。
不用出去看他也知道,从监视器里一闪而过的是被这颗星球上的绿色寄生虫占据了身体的瓦里亚号上的某位罹难船员。舱门已经被他从里面封死了,除非他把自己打开,外面的人也好、绿色小怪兽也好,一个也进不来。而触动一次警报器之后,那些寄生虫也会改变策略,等到他走进那座山的山洞里后才会再次动手。
敲下最后一个字母,按下确认键,一个经历过千百次失败,又经历过千百次修改的程序被保存在移动存储器里。
天仓星的微光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天快亮了。泰勒合上电脑,将存储器妥善地收起来,然后裹紧太空毯躺了下去。距离出发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路上他最多能休息一次,为了接下来的路程,他必须抓紧时间小睡一会。
通讯器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做一个跟地球有关的梦。
“早上好,太阳晒屁`股了。所以我起来了,而且我神采奕奕。”通讯器里的声音听上去挺高兴。
泰勒抬起手按了按,试图像关闹钟那样把这个愉快的声音关掉,然后茫然地注视着眼前通讯器上莹白色的字体一行又一行,接连不断地固执地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
他坐了起来,在脸上胡乱`揉了一把,摸了摸放存储器的口袋,确认它还安全地待在里面。
“希望是幸运的一天。”他嘀咕着,从背包里摸出一袋太空食品,撕开了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