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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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近午时，李寻欢和阿飞才一起来到客栈饭铺。一进门，李寻欢就感到几道目光唰地一下射来。
李寻欢眼神一扫，果然，上官金虹和荆无命端端正正地坐在饭厅正中的一张桌旁，正看着他和阿飞走进来。
两人的杏黄色衣衫很亮眼，脊背挺得笔直，脸上都没有表情。
桌上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只有两碗清水。
荆无命自己出去的时候有时会喝酒，但是在上官金虹身边，自然也只喝水。
周围几张桌子都空着，似乎其他客人都自动自觉地选了离这两个古怪阴森的人远一点。
上官金虹的脸上虽没有表情，李寻欢却一眼便从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和眼下的青影看出了烦躁的气息，显然上官金虹的心情很不好。
上官金虹本来心情挺不错，但是任谁在窄窄的饭铺里空坐上两个时辰，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日理万机、人人惧怕的金钱帮帮主，天下有谁有资格让他等？天下又有谁敢让他等？
但是，一看到那颀长从容的人影，上官金虹便登时清醒了，眼里阴鸷的神色也收了起来，变得冷静沉稳。
他一定得光明正大地赢，否则，这人即使死了，也会成为他的心魔，此生他的武功将再无寸进。
也许，李寻欢就是要他等，要他烦躁，要他沉不住气。
他们两人的交锋，从昨日就已开始，任何对对手的轻视和小瞧，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上官金虹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李寻欢。
一夜过去，李寻欢非但没有休息好的样子，相反，脸色很有些苍白，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的眼眸里似乎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似是被江南烟雨笼罩着的濛濛碧水，却又那么温柔明亮，似被雨洗过的翠叶般充满绿意与生机。
似乎一夜之间，他就经历了许多。而这些经历，使他变得更凝重也更柔软。
这多情而缱绻的男人，看上去简直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实在是与这个泥泞血腥的江湖格格不入。
上官金虹皱起眉，又一次无法自控地盯着眼前的人反复思量。
-------多情的人，在江湖上活不长的。
偏偏两生两世搜集的情报让上官金虹确信，李寻欢是真的活得很干净。他所展现出来的一切，并无任何伪装。
也正是这个看上去多情又毫无野心的人，在不经意间击败了他们每个人，站在了江湖的最顶端。
连李寻欢身边的少年，也似与昨日不同。少年与李寻欢并肩走进来，漆黑的眸子比昨日更沉静更明亮，步履更放松，也更有信心。
上官金虹瞳孔一缩，眼睛眯得更厉害了些。
李寻欢与阿飞，步伐是一致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并肩走在一起的人，步伐总是很容易一致的。
但上官金虹却深知这种一致的可怕------要达到如此紧密的联系，即使是上官金虹，也费了十几年的心力。
但是，李寻欢与阿飞步履间透出来的和谐紧密，似乎比他对荆无命有意的训练更完美。
仿佛风与雨，鱼与水，飞鸟与长空，彼此是独立的存在，在一起的时候却相互依托、相互补充，构成了一个更美妙更完整的画面。
李寻欢与阿飞，究竟是什么关系？
经过了昨夜，上官金虹难免开始留心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
他的嘴角又浮起一丝森冷的笑容，难道，李寻欢也是用这种方法控制的阿飞？
李寻欢的确与昨日不同，因为他刚刚度过了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一夜。
阿飞说话一向很质朴，又尽量压抑了情绪，他只把前生所有他认为重要的事用简洁、平淡的语言说了一遍。
但是李寻欢却觉得，他生命中经历的所有冒险、 所有奇特的事，加起来都不如阿飞简单的叙述那么惊心动魄。
很多事情李寻欢虽然隐隐有猜测，但是听阿飞亲口说了一遍详情，那一个个名字，一件件事情，简直像惊雷一样，一个接一个扔在李寻欢头上，那种震惊、伤痛、 难过，让他的热血沸腾得似乎要从胸膛里冲出来，心脏，皮肉、 骨头都像在火里被焚烧。
天机，郭嵩阳，蓝蝎子，铁传甲......
阿飞，也只活到了二十六岁......
直到此时，李寻欢的心情还没有平复，灵魂似乎仍在颤抖，呼吸中似乎仍带疼痛，整个人都还有点恍恍惚惚在做梦的感觉。
至于上官金虹，李寻欢自然不是故意要他等。
上官金虹却偏偏等了他一早上，并且还能忍耐得住怒气！
李寻欢长吸一口气，与阿飞坐到相邻的一张桌边，淡淡点头，道：“两位早。”
上官金虹冷冷道：“不早。往日此时，我已处理公务至少三个时辰。”
李寻欢微微一笑：“ 在下一向懒散惯了，劳上官帮主久等，抱歉得很。”
他似是不经意地扫了荆无命一眼。
荆无命与昨日一样，眼睛是死的，看不出感情和生命。但是李寻欢却有一种感觉，上官金虹与荆无命，似乎与昨日也不一样了。
这两人之间在昨日的奇异默契之外，似乎更增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种直觉很微妙、很难解释，但是，只有具有这种最敏锐的直觉的人，才有可能在江湖中活下来，并成为最顶尖的高手。
李寻欢，自然是其中之一。
但此时看着眼前的上官金虹，李寻欢非但提不起多少敌意，还有着很多的感慨和隐约怜悯。
再怎么冷酷无情，上官金虹毕竟还是个人。
是人，就会疲惫，会饿，会痛，会愤怒，还会死。金钱、野心、权势，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真正懂得却记住的人却不多。
李寻欢觉得人生简直奇妙极了。对上官金虹感受也很复杂。
不管上官金虹对别人如何冷酷凶狠，这一世，他不但未曾害过任何跟李寻欢有关的人，并且，还算得上帮了李寻欢。
而且，即使他非常想打败李寻欢，却没有采用卑鄙手段，或倚多为胜，迄今为止，上官金虹所做的一切，都可称得上是“阳谋”。
想起阿飞口中龙啸云的所作所为，李寻欢目光一暗，无心再去琢磨上官金虹，和阿飞走到相邻的一张桌旁坐下。
谁知他和阿飞刚一坐下，上官金虹就站起身，大步跨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在他对面坐下。
荆无命自然也动作极快地占据了阿飞对面的位置。饭厅的桌子本就不大，转眼又给四个人挤得满满的。
李寻欢：“......”
上官金虹看着李寻欢无语的表情，嘴角微微向上一扯，露出一个带着恶意和残忍的假笑。
“怎么，小李探花不愿与我同坐吗？”
这天下敢让金钱帮帮主不好过的人，多半都已进了坟墓，李寻欢上官金虹暂时不想动，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会让李寻欢好过了。
这种挑衅行为，由别人作出来，自然是无聊没有风度，但是由上官金虹做出来，便如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空气中一瞬间满是肃杀和威压。
果然，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原本在吃饭谈笑的食客都闭了嘴望向这一桌，有座位靠门的客人已在悄悄起身准备往外溜。
李寻欢凝目瞧了上官金虹片刻，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示意远处探头探脑、想上前又不敢的伙计过来，随口叫了些酒菜 , 他刚吩咐完，伙计就如蒙大赦地一溜烟向后堂跑去，连看都不敢看上官金虹一眼。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若是上官帮主想与在下喝几杯，自是求之不得。只是，看帮主的样子，倒像是要立刻与我决斗。”
决斗？上官金虹目色一寒：“我既然说了要跟着你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就不会动你。”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也不会动。
想起那把带给他耻辱和死亡的飞刀，上官金虹目光更森冷了点。
李寻欢笑了：“那至少这三个月内，我们不是敌人。上官帮主何妨放下俗事，享受片刻浮生闲暇？”
笑容真诚明朗，目光清澄平和，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天下人人惧怕的金钱帮帮主，而是一个相熟的朋友。
上官金虹又沉默了，良久，嘴角缓缓浮起一丝冷笑------
沉寂了二十年的血管里，似乎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发烫涌动。
有趣，有趣得很！他已经很久没觉得什么事情有趣了，有趣得让他久违地想喝一杯酒。
当李寻欢对一个人真诚微笑的时候，这天下是不是没人能拒绝得了他？
一直针锋相对，未免显得太小气。
那他何不让过程变得更有趣一些？
当金钱帮帮主想要结交一个人的时候，天下也从来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