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70、石花谷（七）花见月

　　天边的夜幕像被匕首划开，透出一道白线，有光从那缝隙中争先恐后的挤出，一点点驱散着黑夜。

　　姜灵筠右腿曲着，坐在窗棂旁的床榻上，她偏头靠在窗框上，望着天边一点点跳跃出的霞光，神色寡淡，神出天外。

　　她回想起刚才虞亦嫣看着她的眼神，那双总是柔和清透的眼眸那一瞬却那般冷酷陌生，寒如凌冬，锐若秋刃。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就连姜灵筠也仿若被兜头泼了一捧雪水，心底没有来得一颤，生出丝丝惧意。

　　她怔怔间，似乎看到虞亦嫣瞳仁染上一层冰蓝，却又不确定那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姜灵筠收回思绪，转头才注意到悄然走近的寒星。她端着一碗清粥，热气腾腾，清香扑鼻，“吃点东西吧”。

　　“多谢前辈”，姜灵筠礼貌接过，汤匙一下下搅拌着粥，却迟迟没有喝下。

　　寒星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伤口可还好？”

　　姜灵筠瞟了眼自己包扎完好的膝盖，摇头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说着放眼往寒星身后稍远的床榻方向看，“亦嫣怎么样了？”

　　寒星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宽慰道：“你放心，她睡着了，有见月在嫣儿不会有事。”

　　姜灵筠缓缓点头，听到寒星对虞亦嫣的称呼，顿了几秒，想来寒星与苍兮关系匪浅，对虞亦嫣来说也算半个亲人，便没说什么，闷闷喝了口粥。

　　寒星似是看出了什么，眼底缝了丝笑，道：“花狸和唐犬都倦得厉害，左右没什么事，我刚让他们去歇息了，你也熬了一宿，现下天都亮了，你也回去睡会吧，嫣儿有我和见月守着，不必担心。”

　　“多谢前辈好意”，姜灵筠摇头婉拒，明明脸上已有倦意，偏偏神色沉静的不容反驳。

　　寒星无奈，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心比心，若此刻那边躺的是见月，她也决不愿离开。

　　顿了半晌，寒星幽深的眸子直视着姜灵筠，微笑问道：“七公主可是很在意嫣儿？”

　　姜灵筠舀粥的汤匙一顿，抬眸对上寒星探究的眼眸，神色沉静，轻声应道：“是，很在意”。

　　两人对视几秒，寒星神色严肃道：“你是大都长公主，嫣儿是雪女族少主，你可有想过你们之间隔着的深渊万丈，刀山火海，你们选择的路要比寻常人难千百倍，这路艰难陡峭，布满荆棘坎坷，你可能被家族抛弃，受万人唾弃，背上千古骂名，到那时你可还能坚定的站在嫣儿身边，牵着她的手不放开吗？”

　　姜灵筠沉默了许久，她将粥碗缓缓的放在矮几上，抬眼看寒星，目光沉敛，她道：“我不知道，但我绝不会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寒星张张口还想说什么，脑后忽然被人轻轻一推，她脑袋也随着力道往前轻轻一点。

　　“你就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了～”

　　姜灵筠偏头望去，看到花见月从后款款而来，一袭绯红长裙，肤白胜雪，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间万种风情，端是一幅极美的样貌。

　　寒星一贯清寒寡淡的眼眸在看向花见月时更染上几分柔情，“嫣儿如何？”

　　花见月摆摆手，道：“无碍了，刚才睡梦中嫣儿有些心绪不宁，我用了‘眠虫’，想必这回能好好睡一觉了。”

　　“眠虫？”姜灵筠蹙眉。

　　“哦，就是这个小东西”，说着花见月将手里的小木盒打开在姜灵筠面前。

　　姜灵筠往盒中一瞧，不禁冒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小木盒中密密麻麻团了一堆芝麻大小的小黑虫，开盖的瞬间像是受到光线的刺激，在盒中慌乱的逃窜起来。

　　花见月忙扣上木盖，看着脸都吓白的姜灵筠，窃笑道：“可看清了？”

　　寒星无奈又宠溺的笑，“你还说让我不要吓人家，我看明明是你吓得比较狠”。

　　说着带着歉意看向姜灵筠，“你莫怕，这‘眠虫’不过是一种很安全的蛊虫，效用相当于安神散，不必惊慌。”

　　姜灵筠惊魂甫定，“蛊虫？”

　　寒星点点头，道：“见月是南疆巫蛊族后人，对用蛊极为精通，且医术卓绝，所以嫣儿那边你就放心吧”。

　　“巫蛊族？”精灵筠惊诧道：“传闻南疆巫蛊一族极为神秘，族中御蛊之术世代秘传，高深莫测。可百年间巫蛊族就像人间蒸发般了无音讯，传闻巫蛊族早已覆灭，前辈当真是巫蛊族后人？”

　　花见月毫不避讳的翻了个白眼，伸出两根修长手指，道：“第一，莫要前辈前辈的唤我，好像我有多老似的。第二，我手上的蛊不说几千也有几百，要不要拿出来给你试试，以验我巫蛊族身份啊？”

　　姜灵筠闻言默了，她堂堂大都长公主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般不客气的怼，可偏偏这回她是真的不敢多言，回想起刚才看到密密麻麻的‘眠虫’，不禁一阵毛骨悚然，默默觉得，以后这花见月要有多远离多远。

　　沉默片刻，姜灵筠想起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思索一阵，道：“见月前辈，亦嫣怎么了？”姜灵筠前后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忍不住蹙眉问道，“我之前见她异样前去拉她，似乎看到她的瞳仁变成了冰蓝色，当时也听到寒星前辈好像说了什么‘蓝瞳’，‘蓝瞳’是什么？”

　　寒星正要回答，花见月却一抬手制止，她叉着腰，冷着一张脸，道：“什么见月前辈，寒星前辈？你们年纪轻轻怎么这般迂腐，我石花谷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一套伦理纲常，着实烦人得很。”

　　姜灵筠实属无奈，之前听唐犬说石花谷主人脾气古怪，今日一见果真所言不虚，姜灵筠无法，只得重新唤道：“见月，寒星。”

　　花见月这才展颜一笑，“如此甚好。对了，你刚才问什么？”

　　姜灵筠无奈更甚，只得将刚才的话又问了遍。

　　“你问‘蓝瞳’……”，寒星眉头蹙了蹙，踌躇道：“其实我也并不知晓这‘蓝瞳’是为何，甚至这名字也不过是我为了方便随口一说的。”

　　姜灵筠一愣，“您竟也不知？”

　　寒星看她一眼，道：“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十九年前在火场那日，苍为了救我催动异能……”寒星顿了顿，垂眸回忆一番，“那时的她，瞳孔也是这般染着冰蓝，所以今日乍见嫣儿此状，不由震惊。”

　　“我平生只两次见过‘蓝瞳’，一次是苍，一次便是刚才在嫣儿身上，至于此状代表着什么，有何异况，我并不清楚。”寒星摇摇头，道。

　　姜灵筠也并无头绪，道：“我从认识她开始，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姜灵筠又思索一番，忧虑道：“不过她近期确实有些反常，似乎总是易燥易怒，刚才那时更像是换了一个人，周身冷酷，甚至还与唐犬大打出手，亦嫣性子温和清淡，若是往常定不会如此。”

　　寒星与花见月对望一眼，沉默一秒，道：“此事我倒是有所预料，青鸦送她来此，一方面也是为了此事”。

　　姜灵筠蹙眉，“此言何意？”

　　“嫣儿乃是雪女之子，继承着苍的血脉，理应天赋异禀。但青鸦初遇她时，察觉她身上的潜能被人所封印，是以十八年来与普通人无异。”寒星缓道。

　　“被人封印？是何人所为？又为何如此？”姜灵筠问道。

　　“猜测是那名叫‘肖鹞’之人”，寒星沉思道：“我们对此人一无所知，若真是他所为，想必他定是知晓许多秘密，对于嫣儿是苍的女儿此事也定一清二楚，至于他为何这般做，怕是也只有找到他才能问个明白了。”

　　姜灵筠缓缓点头，顿了几秒，问道：“所以亦嫣近期的异常是与那封印有关？”

　　寒星“嗯”了声，道：“青鸦不久前解了嫣儿的封印，维持了十八年的禁锢骤除，嫣儿的身体一时难以承受，有些血气攻心的反噬之状，是以这几日情绪不稳，暴躁易怒。”

　　姜灵筠默默听着，问道：“那反噬危险吗？可会伤了她？”

　　花见月本在坐在一旁悠闲喝茶，听姜灵筠忧心忡忡问出此话，板着脸沉声道：“自然是危险，这般下去，只怕不出半个月便会心脉俱损，半年之后不死也残”。

　　姜灵筠呼吸一窒，俏脸紧绷，手指在身侧攥紧，正要说话，只听花见月“扑哧”一笑，拖着声调道：“不过呢，你们既然已经把她送来了我这儿，此事就不足为惧了。”

　　说着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刻着繁古花纹的银色小球，小球拇指大小，系在一条红绳上，看样子像是铃铛一类的配饰。

　　花见月道：“这里头是‘冰蚕’，此物珍贵，天上地下不超过百只，有凝神固本之奇效，给嫣儿服下，小小反噬不足挂齿”。

　　姜灵筠脸色变了又变，亦喜亦悲，喜的是虞亦嫣有药可医，悲的是此药竟是蛊虫，还要服下……

　　服下……姜灵筠心里抖了一下，默默决定近期都不要跟虞亦嫣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