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丽江》再见东流水

3、第三章 穿越雄古

　　我走在路上，寻找真正的自我，远离城市的喧嚣与无尽的折磨，我一无所有，但也许这正是我可以拥有自我的开始，放空一切，我看到蓝天白云，看到山川河流，看到那些被晒黑的肌肤，看到一晃而过的真挚笑容——也许只有当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才能见到这种干净的笑容吧。我察觉到我内心潜藏的悲观，察觉到这种悲观来自这些年自己的屈服，崔巍的雄古，从今往后，我是否已有足够的理由不再随意屈服？

　　----------------------------------------------------------------------------------庄生游记

　　夜里失眠，庄妈妈的话像刀子一样，还一刀一刀慢慢在心上刮过，疼得她无法入睡。

　　杜朗的离世只是让她感觉惋惜，这种惋惜并不是基于自己失去豪门媳妇儿的地位，而是基于对一条年轻生命如此脆弱的感慨。

　　离开义兴也让庄子菁觉得有些遗憾，这种遗憾并不是源于自己失去了高管的职位和收入，而是因为回望过去，一切如梦，今后与以往犹如隔了长江大河，没有什么延续。

　　莫舒的来电也让庄子菁觉得有些伤感，这种伤感并不是莫舒言语中对自己潜藏的幸灾乐祸，在庄子菁看来，莫舒那被扭曲了的心，也不过是这个扭曲了的世界的牺牲品，这种伤感，只是因为想起儿时两个人一起玩耍的时候，何来如今这些勾心斗角？

　　无论杜朗也好，义兴也好，莫舒也罢，庄子菁都可以放下，现在她的离开其实本来就是一场放下，放下所有那些自己不需要的不想要的，回归自己的本心。但是唯一在这场心路旅途中，让她痛苦不已却又难以从心里放下的，就是妈妈。

　　愤怒也好，伤心也罢，鄙夷也可，唯独难谈放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养育之恩难断，无论有如何完全不同的思想，终究没办法一刀两断，所以痛楚自然来得就更加缠绵。

　　到早上天光渐明的时候，庄子菁才昏沉睡去。

　　中午时分，客栈老板娘见她半天没动静，敲了她的房门叫她起床，此时已经是阳光明媚，窗台旁的几盆绿植在明亮的阳光下生气盎然。

　　这间木制结构的纳西民居有着低矮淳朴的二楼，发黄的木料安静陈诉岁月沧桑，不知道种了多久的藤蔓植物沿着木墙爬了上来，在窗户边探头探脑。

　　“你睡眠可真好啊，昨晚睡到现在。赶快收拾一下下来吃饭吧。”老板娘是个热情的纳西人，脸庞被晒得黑黑的，穿着颜色鲜艳的民族服装，说话虽然不快，但对于外乡人来说，还是要仔细听才能听懂。

　　庄子菁脸上带着疲态，朝着老板娘笑笑：“我吃过饭就走，这几天叨扰了。”

　　“要走啦！”本来准备退出门的老板娘止住脚步：“东西要收拾好，不要落下什么。之后是准备去哪里？”

　　“梅里雪山。”

　　“梅里雪山在德钦哦。这会儿已经晚了，从这边过去没有高速路的，今天到不了，要不然你再住一夜，明天我早点叫你起床。”

　　庄子菁犹豫了一下：“算了，我今天就走一半路就行了，中途找个镇子住一夜，明天再慢慢过去，我时间充足，不着急的。”

　　“那也可以，那你赶紧收拾一下下楼吃饭吧，你要走了，我再去加个火腿啊。”老板娘一边说一边出门下楼，随后庄子菁就听到老板娘在楼梯上大声招呼着老板去蒸个火腿。

　　庄子菁微微一笑，觉得昨夜的沉闷被这个蒸火腿的老板娘扫去了不少，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也许人生应该就是这样的吧，简单热情。

　　吃过午饭，结了账，问过老板娘搭车的地方，庄子菁背上背包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金凯广场，这里有到巨甸的车。而巨甸就是庄子菁选择的今晚的落脚点。

　　这个落脚点的选择没有什么讲究，分外随意，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名字而已，巨甸，让人想到山峦间一大块良田，晨起耕种，入夜炊烟，真正的宁静祥和。

　　从城区到巨甸或者其他不少乡镇似乎很少有公交车，载客的多是些面包车，前档上放着个目的地的牌子，司机就在旁边揽客。庄子菁随便选择了一个看起来面目和善的司机，拍下了车牌号发到自己的游记以及微博中去，然后上了车。

　　这个点儿乘车的大半是巨甸本地人，在丽江办完事儿回家的。庄子菁白皙的皮肤在这些脸色黝黑的当地人当中分外出众，自然少不了引人侧目。

　　等了接近一个小时，庄子菁已经在车上写下了一段游记，车子才终于坐满了人，司机娴熟迅速的把客人的行李放好之后，跳上车发动车子出发。

　　出了城，面包车驶上山道，蜿蜒盘旋一路向上，乘客也渐渐开始聊天。

　　“今年的烟叶价钱还可以吧？”司机问坐在副驾那个黑脸的瘦汉子。

　　“今年烟叶价钱高，比去年高。”

　　“那收入不少啊。给讨儿媳妇儿了。”司机笑。

　　那汉子摆摆手：“不要说了，我那败家儿子，烟款还没下来就去小杨家赊了一辆摩托车，还是高档货，八千多。去年才买的那辆直接抵了一千块扔回小杨家了。这不，烟款下来，先去还债。
　　”
　　“八千多算个什么啊，九牛一毛不是？”司机背后的男乘客加了一句。

　　那汉子嘿嘿笑着：“不过现在的女娃金贵，没十万八万取不回来。我儿子说要换个帅气一点的摩托车，好招女孩子。”

　　这话惹得一车人都笑了起来。这几年乡里的女孩子漂亮些的，有文化些的，都往城里嫁了，能留在乡里的本来就少，更谈不上什么质量。男孩子要讨媳妇儿就成了问题。尤其是山里的男孩子，交通不太方便，想要买车也只能买两轮摩托，四个轮子的汽车就算是有钱买，也开不了。

　　“话说回来，那小杨开了好几年的车行，也没见结婚啊？能干会挣钱，谁能讨到她也不错。”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大婶也加入了进来。

　　“小杨是个好人，就是太像男人了点儿。”旁边一男人加入了谈话。

　　“但她人好。心肠是没得话说的。她在巨甸呆了八年了，没见她跟人红过脸。只是要求太高了，看不上咱这边的男孩子。”那大婶像是这小杨的粉丝。

　　“说起来，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技术在巨甸算得上是一流啊！人品也没得说，做生意从来不会坑人。我们村那些喜欢玩儿摩托车的崽子都把她当兄弟。”副驾的汉子虽然骂儿子败家，一年换个摩托车，但他自己也是个喜欢玩车的，谈起开车行的，不由得由衷佩服小杨。

　　庄子菁安安静静的听他们闲聊，虽然说的是别人，但倒也没有背后说人坏话。最多只不过觉得那小杨男人了点儿而已。

　　话到中途，司机也问了句庄子菁：“妹子你到巨甸走亲戚？”

　　庄子菁嗯了一声，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找小杨。”

　　这完全就是开玩笑，顺口就说了，小杨是谁，她可压根儿不知道。就刚刚在大家的闲言碎语中听到这么个名字而已。倒不是说她要故意骗这一车人，但毕竟一个单身女子在路上，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多少还是得有一点儿。何况今晚庄子菁决定在巨甸落脚，说句认识当地应该颇有知名度的小杨，大约多少有点儿保障。

　　“小杨车行的小杨？”副驾的汉子扭过头来看庄子菁。

　　“嗯。”庄子菁淡定回应。

　　“你是她老家的人？”

　　“嗯。”庄子菁随便答应着，看来这小杨也是外乡人。

　　因为有庄子菁这个“小杨的亲戚”，所以关于小杨婚嫁的事情大家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了，一车人便转了话题。

　　“这雄古坡很容易出事儿啊。”黑脸汉子和司机继续攀谈。

　　“是，多的时候，一天能出七八台事故，下雨天儿救援车干脆就开到容易出事儿的那几处附近等着，出一台就马上拉走。出事儿的多半是外地人，不知道雄古坡的厉害，以为能够掌控。到了急弯的地方，一个刹车，连车带人直接飞出去。”司机是老司机，跑这条路很多年，见过的事故不少，虽然技术好，但是在蜿蜒的山道上开得还是很慢。

　　面包车在无人的山道上穿行，青松漫山遍野，静谧美好，偶尔能见着一两个自行车骑行队正缓缓上坡，按照地图来看，这些人应该是长途骑行的，这条线可以从丽江骑往香格里拉，当然也可以经梅里雪山进西藏。

　　待车子转过一个弯道，侧头望去，玉龙雪山显得如此之近。而路边一块牌子似乎已经立了很久，上面有墨色的大字：“雄古”。

　　这真是个好名字，庄子菁觉得，这名字忽然让人想起崔巍高大雄奇万年来。

　　翻过雄古坡，顺着长江一路前行，抵达巨甸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

　　一大块平坦肥沃的土地在群山间安静铺展，已经待收的稻谷黄澄澄的铺出老远，落日金灿灿的光辉染得满山深绿披上了耀目的光彩，一个不大的镇子在暮色中显得安静祥和。不远处的村落一如庄子菁想像的那样，飘起缕缕炊烟。恍惚间，庄子菁模糊的想起小时候，似乎小时候自己也曾在某个这样安静美好的地方生活过。

　　司机停下车子，转头对庄子菁说：“小杨车行到了。”

　　庄子菁付过车钱，道谢下车，司机一脚油门继续往前。

　　镇子的街道在傍晚时分显得很安静，落日金色的光辉洒落长街，把街面上几个玩耍的孩子的影子拖长。

　　庄子菁抬手遮住有些刺目的阳光，微微抬头就看见了“小杨车行”的店招。木质的店招很低调，有些古朴，和木质结构的店铺很好的融为了一体。

　　木质店铺和这几日庄子菁住的纳西客栈一样，也是两层建筑，一楼比较高，门柱是粗大泛黄的圆木。二楼则低矮一些，木质栏杆后可见木地板铺就的通道，而后是木质的墙面以及木质的雕花窗格，这在看惯了城市建筑的庄子菁来说，有着一种别样的美。

　　一楼的店铺显得有些陈旧，但店铺里整齐摆放着的那些摩托车看起来都很鲜亮干净，铺子的一端显然是维修区，货架上摆放着不少配件，维修区外摆放着两辆摩托，其中一辆的发动机已经被拆开，一个剪着短发，穿着印有“XX摩托”字样的褐色工作服，看起来有些高挑瘦削的人正蹲着身子埋头工作。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小杨吗？一眼看去，真的不觉得是个女人呢。

　　庄子菁笑笑，望望洒落小镇的暮光，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住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