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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采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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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初灿。
梦中醒来,绣枕早已湿透。
我起身穿衣,步出茅舍,将柴门轻掩,去往溪边梳洗。
若耶溪的水最为清凉明澈。一掬清水抚过面颊,再也不觉头疼欲裂。
村里的姑娘们已泛舟溪上。荷叶间送来欢声笑语,连同荷叶的香气,引得荷叶的香气,引得过往的农人们驻足。
我忽然想起母亲常常吟诵的两句诗,若耶溪畔采莲女,笑隔荷花同人语。
梳洗毕,我忙起身回屋,研好朱墨,铺开宣纸,提笔写下这两句诗。
来到这里两年,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何临终前叮咛,定要将她安葬在这若耶溪畔。
站在苎萝山的山顶,恰能看得到溪中采莲的少女。她们轻划木桨,行走在莲叶间,追逐嬉戏。清风遥遥送来清脆悦耳的嬉笑嗔怒。我转身在一块石碑旁坐下,轻抚石碑上刻着的那个美丽的名字,紫裳,那就是我的母亲。相去不远就是外公的安息之处,他们父女长眠在这青山绿水间,日夜守护着山下静谧的苎萝村,定然不会孤独了吧。有时候,活着的人,并不比死了的人快乐许多,我就是这样。我一直在等待一个人,我的父亲。
那年母亲正是盈盈十六岁,随同伴在溪上采莲。嬉戏打闹间,她忽然看到岸上立着一个少年,一袭白衣,手持长剑。那少年也在注视着他她,神情温柔,嘴角含笑,似是已注意她多时。母亲一羞,躲进莲叶间。再抬头看时,那少年却已不在了。
那少年便是我父亲。路过的外公见他气度不凡,邀他家中小酌。外公家就在若耶溪的西岸,出门十丈,就是清澈见底的若耶溪。母亲回家时,进屋看见他,手中的莲蓬散落了一地。母亲羞涩万分,来不及收拾,据匆匆回自己房中去了。外公见女儿的异常有些诧异,正待询问,回头看见父亲痴痴的眼神,心中就明朗了。
外公留父亲在家住了一个月,待了解了他的身世来历和人品性格,认定了他是嫁女的合适人选。
外公曾在江湖行走,名噪天下,只是膝下无子,老来得女,将母亲视若珍宝。老妻离世后,外公心灰意冷,携幼女回到家乡,从此竹篱茅舍,粗茶淡饭,倒也过得清闲。母亲不曾习武,只是从小读书识字,又出落的亭亭玉立。外公只觉对不住女儿,青春年华,却在这荒芜之地陪伴他这将死之身。
父亲告辞的时候,外公将母亲的双手交付于他。母亲挥泪告别老父,随心上人离开了若耶溪。
父亲是莫干山的大弟子,得师祖的真传,年纪轻轻便功夫不凡,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又是为人和善,办事公道,深得师弟们的尊重。母亲随他上山,先拜见了师祖。师祖是个年迈的女子,为人慈善,见母亲举止大方,问起家世,又与外公相识,便欣然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婚后父亲与母亲相处甚好,母亲也常常做些点心给师父师弟们,渐渐的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这都是母亲讲给我的。说起当年初遇父亲时的场景,母亲仍是娇羞不已。
拜别了外公与母亲,我缓步走下山来。夕阳染红了若耶溪水,染红了姑娘们的裙摆。她们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想起,当年的母亲定然也是像她们这般天真快乐吧。而我,每日郁郁寡欢,岂不辜负了这十八岁的年纪。
我不禁轻笑,难道忘记了应该做的事。我加快了脚步,看见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腹中已是饥肠辘辘了。
家里柴门微开,我想了想,早上出去时,分明掩好了门,难道有人来过?我心里有些惊惧,猛地推开门。屋里却是依旧冷清,桌上物品也不曾被移动,早上写过的诗还在桌上,墨迹以干。我轻轻将纸折起,随手放在书架上。想必是隔壁的陈阿婆来过。
这间院落,是外公留下的。我扶母亲的灵柩来到这里,与外公度日。半年后,年迈的外公终于抵挡不住寒冬,狠心离我而去。我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将外公葬在了村后的苎萝山上,与母亲相伴。村里人待我极好,常拿些吃的用的给我。尤其是隔壁的陈阿婆,她说我的相貌,一如当年的母亲。有时我也向她问起父亲,她总会欣然称赞。我告知她,父亲不久后就会来与我相会,并定居于此。可是两年过去了,父亲一直没有来,我仍在等待。
我到溪边淘米。没有丫鬟奴仆,我早已习惯了照顾自己。我弓下身子,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两年之中,我似乎瘦弱了许多,来时穿着的白裙已有些宽大。只有发际的金钗仍在熠熠闪光。淘好米,我直起身,只觉头晕目眩。我正欲转身,抬头见,最好一抹霞光中,我看见一个手持长剑的白衣少年,立着溪畔。我不觉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年与母亲初遇时的父亲。我忽觉眼前一黑,便全无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