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薄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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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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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独自生活的第十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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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窝在沙发上随意翻着报纸，白底黑字规规矩矩的印刷体和平凡无奇的内容让他觉得略微有些乏味。黑猫从开敞着的窗户跳进来，毫不客气的占据了沙发的空余座位，歪下头蹭了蹭他的衣角。
啊呀，很无聊吗。我也是。
那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仙道提着钓竿往海边走的时候遇到几个光脚玩耍的孩子，微笑着打了招呼。其中一个女孩伸手想去拍黑猫的头，被它灵敏的躲开，女孩生气地撅起了嘴。
很久以前似乎也出现过这么一个场景。他想。
不过前提是——流川还在他身边的时候。
有多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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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流川的那年仙道17岁，彼时他还是陵南的主力队员，参加比赛的时候见到湘北篮球队的流川枫。比自己低上一个年级，有着反光墨绿色的黑发，白净而清瘦的少年。
开始仅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偶遇，比赛过后就再也不会相见。
直到后来那个眼神倔强的少年抱着篮球跑过来找他一对一。
真是头疼啊。他挠着头微笑起来。
时间是夏日的午后。流川三番五次想要投篮却总是未能成功。来来huihui重复许多次之后仙道停了下来。
“好啦好啦先休息一下吧。很累了不是吗。”
“我又还没输。”
仙道看着对方一副宁死也不认输的大义凛然神情，无奈的叹口气。
“好吧依你了，最后一次。”
结果被流川找到了缺陷，少年投篮成功之后转过身，眼神里露出得意。
“我赢过你了。”
“哦呀，我输了呢。”仙道习惯性挠挠头。
“那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找个荫凉的地方吧，大夏天的热得很呢，你不是也出汗了吗。”
说着便不由分说拉起对方往路边公园里走，找了个位于树荫里的长椅让流川坐下，自己则是在路边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罐可乐，回去递给对方一罐。
流川楞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去，拉开拉环喝了两口，仰过头倚在靠背上没再说话。
公园里没有什么人。
本来便是私底下的一对一，所以双方都没有穿篮球队专门的队服。流川随意套了一件深蓝色宽松T恤，领口微微露着锁骨。线条凛冽而漂亮。
仙道扭过头去看，突然觉得流川很适合这种颜色的衣服。
……也许不仅仅是这样。
“呐。流川。”
旁边的少年偏过头看向自己。
“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正在约会的恋人？”
流川盯住仙道看了一小会儿，重新仰过头。
“你是白痴吗。”
还没有说出的下半句是“简直胡扯”。仙道却先他一步打断。
“你这算是承认了？”
说着便靠过去，手肘撑在流川身侧，圈成暧昧的小片空间。
“……做什么。”
觉得气氛突然危险起来，流川微微皱住眉毛。
随后便感觉到微凉的一点，从眉心处向外，轻微而舒服的触感。
“我说你啊……不要总是皱眉嘛。作为一个可爱的学弟这样可不好。”
“……”
“不过说实在的，你就算皱眉也很好看。”
指尖从额角移到脑后，缠裹上对方泛着墨绿色光泽的头发。发尖在脖颈处微微瘙痒着。
日光暖热。
一地碎光。
仙道觉得像这样的光景不做些什么的话真是对不住这上好的天时地利人和。
于是他俯下身，浅浅吻住对方。
出乎意料的没有遭到任何推拒和反抗。
在一起吧。他说。
啰嗦。他扭过头去。
他微笑起来，再次低头延续了那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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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从陵南毕业的同年，流川决定要去美国发展。
他在傍晚去湘北等流川放学，铃声响过之后有女生三三两两结伴出来，看见仙道便刻意放碎了步子，努力做出优雅的仪态。他便一一笑着打过招呼，直到流川推着紫色单车走出校门，看见和女生搭讪的仙道，朝他翻了个白眼。
仙道也看见流川，上前按住车把。
“真看不出啊，连平日上课都总是睡觉的你，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说英语要出国了。”
“我想做到的事情自然能做得到。白痴。别按着车，我要回家。”
“带我一起吧？”仙道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毕竟等你去国外了就见不到你了呢，就这两天了，住一起吧。”
他说着，满意的看见一旁的女生盯着自己的方向红了脸。
“……”沉默kang议了几秒无效之后，流川跨上单车，仙道心神领会，坐上后座。
“可真是别扭啊。你。”
“……再啰嗦就下去。”
此时正值冬季。树木落光叶子，衬上愈加高远寥廓的天空便显得更加萧索。仙道朝窗外看着的时候流川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蜷在沙发里拿遥控懒散的换着台。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仙道说着坐回沙发上，朝流川的方向挪
近一些，“小狐狸你不冷吗？”
“不冷。还有别叫我小狐狸。”
“已经交往了那么久你说话还是那么冷淡……真伤脑筋啊。呐，流川。如果我们来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身体就会暖和起来的唷。”
无视掉流川的白眼，仙道揽过对方，亲吻。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听得见，胸腔里心跳的声音擂鼓般越来越响。
“我说你。”仙道放开流川，“一定要去美国吗。”
“恩。”
“没有想过留下来吗，和我一起。”
“你没有想过去美国？”
“……”
他的深色瞳孔里没有半点妥协半点犹豫。
相比起来……
“我去洗澡。”仙道起身离开客厅。
浴室墙壁上的瓷砖表面映着自己不甚清楚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仙道觉得这个模糊的面容并不是自己。
……简直是荒谬的错觉。
说起来，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这种事本身也很荒谬吧。
对于流川而言，理想永远比其他任何事物都要重要吗。
那么自己呢。
仙道很清楚篮球在自己的生活里是一个什么比重。爱好，兴趣，擅长的事，却并不是打算以此依赖一生养活自己的活计。
他所向往的从来就不是光耀的生活。他只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份清
闲的工作，休息的时候去海边钓鱼，和爱的人一起。
而流川不同。
他从来不愿意输给任何人，他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强，强大到不输给任何人也不输给自己。
仙道拧开花洒。
……这样看来，从最开始，我们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条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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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用爪子拨拉着桶放鱼的塑料桶提手，塑料相互碰撞出声响。
“说了不要碰那条鱼，那可是晚饭的份啊……真是，连猫都那么让人头疼。”
见黑猫放下爪子，他回过头继续钓鱼。
水面堆起皱褶。
他用手支着下巴打起盹。
仅仅是一小会儿却做起梦来。
梦境就像是很久之前的黑白电影，一帧一帧，没有声音却带着噪点儿的旧画面。
流川抱着篮球站在自己面前。
流川在课堂上睡觉，头发毛茸茸口水哗啦啦。
流川撑着门框。动着嘴说了什么。
——该死的，听不到啊。
——应该有点声音才对吧！
“噗噜——”
仙道突然被惊醒，迷迷糊糊间看见面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蠕动着，倒在一旁的东西是……
“……所以我都说过了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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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回来吗。
他是这么说的。
流川离开日本的那天仙道去送他，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站在他的对面说话，手揣着口袋，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他决定留在日本。因此不能陪在流川的身边，这让他稍微觉得有点小小的伤感。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说再见之类的话。仙道觉得这种词语一旦出口就像是在和所有过去的时光告别。
你走了之后湘北的女生就没有精神支柱了呀。
有什么好在意的。
会回来吗。
谁知道。
话音刚落便看见湘北一干人马跑来送行。樱木在最前面，看见流川便挥手叫嚣说啊哈哈哈死狐狸你总算走了这下晴子就是我的咯。流川扁着脸回答，白痴。随后樱木头上爆起青筋，被赤木拉住。一旁的晴子红着眼圈说那流川君请多多保重。气氛乱糟糟一团既伤感又热闹。
“你也在这里啊。”彩子看见一旁的仙道。
“诶，是湘北篮球队的美女经理啊。”
“……没想过和流川一起去美国？”
“没打算。怎么说呢……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所以我想也没有必要为了一方而委屈另一方。”他换上释然的笑容，
“所以，这样说不定也不错。”
“拿你们没办法呢，真是。”
“啊呀啊呀，被和自己同龄的女生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可真是不舒服呢。”
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也好。
就算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也好。
曾经被小一年的学妹问起，仙道学长你是怎么认为‘远距离恋爱’这回事的。当时的回答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不过。
不过现在。
因为有些东西不会忘记。
好比夏日午后篮球场上的一对一练习，好比放课后的偶遇，好比两个人单独一起时温柔亲切的吻。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与彼此喜欢的情感。
一直，一直放在那里。
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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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空桶回家的时候看到路边玩耍的小孩，是邻居家的男孩，四五岁的样子，黑色头发。对方看到仙道，起身跑过来拉住他衣角。
“钓了鱼回来没，大哥哥？”
“被那家伙吃掉了呢……”仙道指指跟在身后的黑猫。
小男孩便蹲下身去揉黑猫的头，它没有闪躲，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般的，温顺的没有任何反抗。
很少有人能同这猫相处得好呢，仙道想。
眼前这光景让他想到以前。
流川也是这样。
虽然平日里对人很冷漠，但却意外的很容易被猫亲近呢。
说起来，流川离开也有整整十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又是怎样度过的呢。
好比说仙道已经不再是陵南篮球队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找了份收入可观的工作过着算不上清闲也算不上忙碌的日子，他开始一个人生活。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谁也不会知道。
也许会长到令人觉得寂寞，或者是再过几天就会结束。
……会认真的思考这种事情，也许会被流川说作无聊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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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离开的头几年，互通电话是主要联系彼此的方式。次数从频繁到零碎，直到后来再也没有互通过讯息。
这种结果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
因为流川终于站到了NBA的赛场上，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明星。
与此同时仙道接到流川经纪人的电话，对方委婉的表示，如果被媒体知道篮球界炙手可热的新人流川枫居然有一个同性的恋人，这将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也许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也说不定。所以希望他们尽量不要再经常联络。
“流川他会很在意这个吗。”仙道扯起嘴角。
“这只是公司的意思……请您理解。”
“没什么。反正他最近也已经很忙了吧，我也没什么非要打搅不可的必要。”
早就应该想到的。
“很感谢您能理解，那么再见了。”
早就应该想得到。这种结果。
挂掉电话之后仙道看见一旁的杂志，旅游相关的内容，为了更好的说明路线还特意印上了地图。
从日本到美国，短短的几厘米。
好像也没有多远嘛……
他用手比划着。
……所以呢。
所以没什么好悲伤的。他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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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黑猫的关系晚上没能吃到煎鱼，仙道去超市里买了面和一些菜杂七杂八的煮了一锅，不小心把盐当成糖放进去，吃过一口之后皱住眉毛放下筷子。愣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便捧起碗来通通吃下去。
他打开电脑漫无目的的开了几个网页，习惯性浏览关于NBA的信息。随后他看到一条新闻，写流川比赛中意外伤到脚腕，短时间内无法打球。
旁边附了流川的照片。眼光一如从前，坚毅不屈。
很累了吧。仙道自语道。
就像是在对他说。
随后他俯下脸吻住那屏幕。
就像是在吻他。
仙道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夏天，燥热、蝉鸣。公园里他们第一次接吻，流川唇上的温度比自己略低一些。树荫里漏出细碎光斑。四下静谧无人。
回忆有那么大。就像心脏一样的大小。不轻不重的挂在那里。
你在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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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不得不早起去上班。迟到的习惯在很久以前已经被改掉，毕竟这次迟到不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它关乎自己的生计。
公司里照常一脸微笑的挨个打招呼，负责前台接待的小姐看见仙道便微微红了脸。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不不，也许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呢。
结束一天工作之后回家，提着公文包走到家门口却看到里面亮着灯光。仙道揉揉眼，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关灯。
后者似乎不大可能。
前者的确是更不可能。
他推开门，看到放在一旁的旅行包。硕大的包里其实没有装多少东西，显得挺空荡。
阳台的门开着。仙道抬起头看向那里。
是幻影吗？
在做梦吧。
是在做梦的吧。
他掐了一下自己。随后因为吃痛而叫出声来。前面背对着自己的人便回过头。
很疼。
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
“你是白痴吗……？”
对方看着捂着手臂的仙道，皱住眉摆出一脸鄙夷的表情。
……是真的。
仙道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几份文件散落出来。
他冲过去抱住他。
时隔十年的相见。
十年间所压抑的所有的孤独所有的想念。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梦境。
十年里孑然一身的光景。十年里漫长的空旷。
他紧紧拥抱住他。
流川闭上眼睛。颤声开口。
“我回来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薄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