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紫隅

1、伟大的决定

　　2005年神六上天的时候，夏籽言刚进校不久。她坐在一块硕大无比光可照人的石头上眯着眼看天，像是试图找到些掉下来的碎片。等到被晒得头昏眼花，她仿佛终于意识到神六是不会经过这个东南边的偏僻小城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跳下地，突然作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她慢慢地踱回教室，并未预计到，这个决定使她在临城一中的日子变得风生水起。
　　如果你有机会翻看夏同学从小到大的成绩单就不难发现，所有的老师无一例外地想表达这样一个信息：这是个聪明孩子，就是太不用功。不用功就不用功吧，她想，我这不是好好地活着吗？夏籽言其实也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偶尔也会梦想着自己变为亿万富婆或科学怪人或影视红星。从她的梦想中，我们不难推测，夏同学的理想遍及人类的各个行业和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希望自身发展成为全优的，无所不能的超人。简而言之，这是彻底的白日梦，且仅限于梦而已。
　　夏家老爸曾对自己的女儿做出如下批语：永远有计划，永远完不成。实在精辟到位。每当一个梦想像气泡一样在夏籽言的脑中生成，她就会兴奋无比地着手拟订计划。内容无非是如何提高成绩，改变不良的小习惯，摆脱平庸，并努力地使自己的智商跻身150的行列。于是她脑中的气泡被这些计划慢慢吹大，再吹大，吹大，以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结果——你猜这气泡“嘭”地一声爆了吗？事实上，连惊心动魄地爆裂都没有。它只是呆在那里，然后很郁闷地消失了。有时候我们的夏同学回想起来，会有一点点疑惑：“哎，那是什么时候的来着？好象有这么个计划吧？”可怜的泡泡，最终连梦想都不是了，只剩下一点计划的残骸。
　　夏籽言家原本住在省城——其实现在也在省城。只不过夏籽言一个人离开家，到临城上高中。一个朋友听说她要到离家300公里的地方上学，狂吼：“太酷了！没人管啊！我羡慕死你了！”夏籽言一开始也挺羡慕自己的。但现在这种羡慕因为带了一些自我安慰而显得有点勉强。她正一面撕咬着食堂硬得令人发指的馒头，一面对自己重复：最爱是一中，一中是我家，食堂是酒店，馒头是龙虾。
　　学校把喇叭伪装成石头，潜伏在草丛里。此时，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子被石头扩大成噪声的音色在校园里回荡。搭配着夏同学啃馒头时狰狞的面部表情，很有点后现代主义影片的特色。片子播着播着，突然卡带了。音乐骤停，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插播道：“同学们，你想一展身手吗？你想锻炼能力吗？你想丰富生活吗？来学生会吧！临城一中学生会，学生们的会所，自主管理的先锋！”
　　夏籽言费力地吞下去一大口馒头。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段广告词似乎在哪根电线杆上见过。当然，她并没有漏掉最后那一句“详情请见海报”。她下意识地抬头，被近在身边的橘红色海报吓了一跳。海报绑在一棵并不很粗的合欢树上。上面列举了学生会的部门，职务，竞选时间和地点。
　　夏同学皱着眉仔细地读完，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走开。她找到教学楼南面的一块巨大光滑的石头，竭力地爬上去，坐定，看天。有同学从石头边走过，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偶尔有一两句传来：“还真是蠢呢。又一个看神六的吧。”
　　于是就有了我们一开头看到的那一幕。
　　有一点需要澄清。夏籽言的智商绝对没有150。但是也差不多达到120。
　　夏同学做出的决定是，她要加入学生会。怎么说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不好好混，实在对不起苍天大地父母和自己啊。
　　她向教室走去，顺路把那1/3个馒头扔进了垃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