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末世[星际]》燕十六

13、流放星（八）

　　死亡陨星带边缘处，漆黑的宇宙中漂浮着一群飞船遗骸。从飞船的损毁程度来看，它们无疑都经历了一场极为残酷而惨烈的战役，直至耗尽最后的能源。
　　一艘帝国军方制式的星舰停靠在这些残骸旁，静默的悬浮着。

　　星舰内。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正步履从容地行走在金属通道之中。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军装严整、面无表情的女子。
　　女子长得很美，是那种清雅中透出英气的美。容色虽冷，但望向男人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丝不易觉察的炽热与柔情。而女子的感情又是含蓄且内敛的，所以她只是以不卑不亢的姿态，小心保持着半米的距离，静默地跟在男子身后，既不试图靠近，也不刻意远离，如同一个真正忠心耿耿的下属。

　　男人走在前方。
　　他的脸部轮廓深邃而优雅，五官并非是尖锐迫人的俊美，却莫名地牵动着旁人的心神。
　　——仿佛只要看着这个人，就能够感受到一种灵魂的牵引和静谧的安宁。
　　他的嘴角近乎是有着弧度的，是极细微的、极清浅的一丝弧度，带着柔和与安抚的味道，这便让他看起来少了一分军人的铁血冷厉，多了一分温和与优容。他的眼眸是墨黑的颜色，墨黑得近乎在边缘处隐隐泛起了蓝，里面好似承载着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纷纭复杂地交融成了一片深邃无垠的海。
　　又神秘，又美丽。
　　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上将，十三小队已飞船内部的情况探测完毕。”蒋凌低低地、恭敬地开口，“遇难者共有十八人，都是自杀而亡。另有一人失踪，一艘逃生飞船下落不明。”
　　“失踪者的身份查清楚了么？”沈澜脚步放缓。
　　“查清楚了。”蒋凌步上前去，打开置放在个人终端中的智脑，一个光屏便蓦地弹了出来，“上将请看。”

　　光屏上，赫然是一份完整的资料，上面介绍了失踪者的生平经历，包括年龄身份，家庭状况，政治地位以及失踪时间等种种信息，详尽到几乎有些刻意了。
　　资料一开始，从左到右配了三张照片，分别是失踪者孩童、少年、青年几个不同时期的照片。
　　这些照片虽然是在不同时间段拍摄的，但照片中那人的脸色却始终呈现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浑身笼罩着一种浓厚的阴郁，神色恹恹而倦怠望着镜头，透出一种微妙的麻木和死寂。
　　这种麻木和死寂在那人童年的时候已经初见端倪，少年时期明显加深，到了青年时期，就仿佛已经刻入了骨血一般，即使只是透过照片粗略地看几眼，也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喘不过气的绝望来。
　　照片中的人明明有着赏心悦目的俊秀五官，却让人不欲多看一眼。
　　——只因他身上的阴郁太过沉重，太过让人窒息。

　　沈澜看着光屏上那人的照片，莫名感到几分熟悉。
　　他的目光继续往下移，落到了青年的资料上。

　　资料上整整齐齐地写着——
　　姓名：赵寒，性别：男，年龄：二十一
　　出生日期：宇宙历1887年7月21日
　　基因等级：Bˉ，是否异能者：否
　　……
　　家庭状况：父亲是联盟议长哈里森·布鲁诺，母亲为救赎之翼核心成员赵梦璇，系私生子，因不知名原因跟从母姓，并未登入布鲁诺家族族谱。
　　备注：此人于宇宙历1908年9月7日，死亡陨星带内坐标X10477.Y65472.Z74865处，遭遇虫族袭击后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疑似已乘坐逃生飞船离开。

　　——

　　流放星。
　　安塞尔被迫走到飞船旁边，便看到了一个仰躺在地上的黝黑壮汉。安塞尔玩儿毒雾多年，也算得上是半个用毒的行家，只一照面，便给壮汉的身体状况有了定论。
　　——面色泛青，中毒不浅，性命堪忧。
　　这时，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站他背后用刀片抵着他的冷面杀神非但不杀他，还让他过来这里，该不会是想要他救地上的大汉一命吧？
　　可他用毒用的顺溜，对于解毒却是一窍不通啊！
　　如果老实告诉这人他不会解毒，活命的几率能有多少？安塞尔蛋疼地想着，这个时候，他突然无比怨恨起梅森，竟然没有弄清楚状况，就敢拖他下水！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安塞尔眼角向周围一扫，就正好扫到梅森这王八蛋从众小弟们的尸体下面哧溜哧溜地钻出头来，然后偷偷摸摸、一撅一拐地往远处逃了，那死里逃生的愉快劲儿看得安塞尔怒火上涌。

　　安塞尔满心愤愤，他没有想到梅森居然命大如此，还没有死！
　　这混账惹出来的祸啊，居、然自己跑了！

　　他在脑海中把梅森骂个狗血淋头，却突然听到青年冷淡的声音。
　　“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救他么？”

　　……好在不是叫他现场解毒。
　　安塞尔松了一口气，刚想点头，却顾及着脖子上的刀片，硬生生止住了所有动作。他急切地举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上的壮汉，脸上露出一点儿讨好和请求的神情。
　　至于之前那装逼范儿，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美人诚可贵，装逼价更高。
　　若为活命故，两者皆可抛。
　　这短小精悍的四句诗，完全可以概括了安塞尔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当然，安塞尔这段时间的血泪史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赵寒已经干脆利落地收了刀，也没有再钳制安塞尔的行动，似乎完全不担心会被偷袭。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手段都只是个笑话。

　　重获自由，安塞尔冷汗淋漓退后了一步，马上用手在脖子上一抹，只粘到满手黏腻的血，他的脸色都白了，再颤颤巍巍地一抹，那血终于凝固，他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异能者的身体修复能力比常人要高，一般而言，不受到致命伤很难死去。可那刀实在是太薄太锋利了些，让人只感觉疼却丝毫无法察觉它具体是在哪儿，他刚才甚至一度怀疑，刀片到底是不是已经割破了他的喉管，只要一拔出来就会扑哧扑哧地漏气。

　　幸好……幸好没有。
　　恐惧感还没缓过去，安塞尔就感觉到喉咙里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干涩，只好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弯腰咳嗽了许久，直咳得脸色发青，才慢慢平息下来，期间脖子上的伤口十分愉快地崩了一次。他努力咽了咽口水勉强止住喉咙的干涩，不敢再耽搁，开口道：“您的这位朋友中的毒不浅，恐怕撑不过三天，得服用解毒剂才能活命。可是……哎，这么说您可别生气，这流放星上的药品几乎已经绝迹了，何况是解毒剂这么高端的药品……不过，我想，有一个地方，应该还有存货。”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您一直往北走，走三天，可以走到一片冰原附近，那儿有帝国军方设立的监察站，站里有随军驻扎的医师，医师的手上可能有解毒剂。但监察站周围警戒森严，平时不允许任何流放者靠近，一旦发现，立即击毙，无人例外……”

　　他苦笑起来，无奈长得寒碜，笑得看起来更像是在哭，“我一个朋友就是这样死的……流放者没有人权，没有人会管我们的死活……帝国将我们聚集在一个星球上，食物供给却少得可怜，分明是不给我们活路，逼我们自相残杀啊，这才冲撞了大人您和您的朋友……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吧！我可以为您做牛做马，洗衣做饭……”他苦苦哀求着。
　　这货本来就是个公鸭嗓，被割了一回脖子之后愣像是得了哮喘，一句三喘还说话漏风，干哑的声音好比用钢爪在水泥墙上使劲儿摩擦，又刺耳又难听。

　　赵寒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闭嘴。”
　　安塞尔于是立马刹住话头，惴惴不安地瞄了他一眼。
　　半小时不到，这货在放弃了装逼的同时也彻底放弃了治疗，义无反顾地从食物链的上头跳了下来，从一头牛逼兮兮的土霸王退化成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转变之快让人咋舌。

　　赵寒扬了扬手中的刀，漆黑的眼睛望得安塞尔满身冷汗。
　　“你，带路。”青年面无表情地说，“带上他。”

　　带路没问题，可是……
　　安塞尔看着地面上那黝黑大汉壮硕的身材，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竹竿似的小身板……
　　嘤嘤嘤，好想哭，怎么办。

　　可是这能拒绝吗？安塞尔心塞地想，说不定这冷面杀胚下一秒就能把他给剁了。
　　于是他只好怀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心情，迈开沉重的步伐，极不甘愿地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