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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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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婆婆五十来岁,挽着妇人发髻,一张圆盘脸,身穿褐色短袄,粗布长裙,腰间扎了根布带,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她见了周宜便没好气,蹭蹭蹭上前一把拎着周宜耳朵,怒斥道:“臭丫头,来宋府一年当自己是个角儿了是不?叫你买个胭脂水粉都能迷路,你眼睛是瞎了还是怎的?”她这一番炮语连珠周宜万万没想到,可也不容她这般羞辱,当下推了一把对方腰际,没好气道:“郭婆婆好没道理!你当我想迷路不成?”
那郭婆婆见她还敢顶嘴,气的抬手欲打,周宜好汉不吃眼前亏,忙赔了笑脸,柔声道:“郭婆婆,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日怎么回事,突然走东走不出,走西走不出,瞧四周都是一个样,心里也慌啊!等我回过神,却不知走到哪个山坳里了,这连夜往回赶,湿了一身衣服不说,手上也受了伤呢!”说着撸起袖管,让她看之前爬井蹭破的皮。
一旁的妇人惊呼:“莫非是遇上了鬼打墙?”
“婶子,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改明儿一定去庙里多烧几柱香,谢谢菩萨在天保佑。”周宜顿了顿,对怒气渐消的郭婆婆道,“郭婆婆,你可放心,这事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会为难了谁。”她本是试探着说了一句,却见郭婆婆神色立刻缓和下来,冷哼道:“算你还明事理,到时候免不了一顿罚。收拾一下,跟我回府吧。”
郭婆婆早叫了一辆牛车在路口等着,周宜跟着她上了牛车,找了一处稍稍干净的地儿坐着,牛车便摇摇晃晃的起步。路上郭婆婆又问她头发怎么变黄了些,周宜心头一惊,只说身体不好,忙问了郭婆婆几个问题岔开话题,这才闭口,安静的思考怎么免罚。
牛车到了一座府邸后门,收了两个钱便回去了。
郭婆婆抬手敲了敲后门,说:“秀珠,开门,冬杏找着了。”下一刻后门便被打开,一名十一二岁梳着丫髻的小姑娘探头探脑的看了眼冬杏,笑嘻嘻道,“冬杏姐,你可回来啦。”
周宜进门,才发现这是一处后院,晾着不少衣裳。郭婆婆又叮嘱了她几句,待秀珠过来递了话,才领着她去找大小姐领罚。周宜趁着空档欣赏了一下古意幽幽的绿植,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三曲水廊,她看不出这户人家算不算有钱,但肯定不穷。
绕过假山,便来到一处八角凉亭,亭子里坐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臻首娥眉,粉衫花裙,正跟一旁立着的丫鬟说笑,发髻上的金钗流苏左右摇晃。
那丫鬟眼尖,看到了郭婆婆和周宜,低头跟姑娘说了几句,宋府大小姐便看向周宜,将手中丝帕往膝盖上一拍,没好气的说:“鬼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周宜早就听郭婆婆念叨了好几次,说她因为会梳各种样式的发髻,很得宋雨蓉欢心,这会儿见宋雨蓉的神色,看来并不假。周宜也识时务,忙矮身求宋雨蓉责罚,将编造的事情原委滴水不漏的讲了出来,说到那鬼打墙更是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听的一干女眷无不害怕。
“好了好了,明儿便去碧水寺好好烧几柱香,怎的遇上这种晦气事,吓死人了!”宋雨蓉不高兴的嘟哝了几句,“冬杏,今晚你就守在我门外睡,可别说我罚你重了。”
周宜一听不过如此,忙不迭点头称是。
她觉得这些大户人家对下人有很多条条框框,但没想到宋雨蓉只罚她守夜,这还是蛮出乎意料的。
宋雨蓉旁边的丫鬟名叫夏桑,比周宜早来几年,资历也老些,觉得大小姐这惩罚不妥,可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恨恨的瞪了眼周宜。周宜心里暗暗叫苦,她可不想四处与人结仇,可是宋雨蓉要找她梳头发,她又该怎么办?
她平时连个团子头都扎不好,要么马尾,要么随意的披着头发,便是连这里最简单的发髻她也捣鼓不来啊。
可着急也没用,周宜只有默默的想法子。
到了下午,她跟着夏桑一起伺候了宋雨蓉练字弹琴,又布了晚饭,待宋雨蓉睡下,周宜这才抱了之前冬杏的棉被在门外守着。好在已经是初夏,天气并不太冷,可想到死去的冬杏,周宜又是害怕又是纠结,角落里的被子仿佛沾了死人气,她是不敢盖了,晕晕乎乎挨到天亮,又忙的像个陀螺似的给大小姐打水洗漱,生怕没伺候周到。
周宜这才知道当保姆的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一边在桌旁摆着早饭,一边看夏桑给宋雨蓉穿衣打扮,眼看宋雨蓉一屁股坐在梳妆镜前,欲使唤她梳头,周宜暗自咬牙,故意绊倒凳子,将碗一丢,手掌狠狠被摔碎的瓷片划拉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触目惊心。
“冬杏!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伤了大小姐怎办!”夏桑立刻指责,周宜拼死挤出几滴泪,哭道,“是我不好,冲撞了大小姐,请大小姐责罚!便是将我罚去洗衣冬杏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夏桑不悦道:“你这般莽撞宋府哪敢留你,大小姐纵然再宅心仁厚,也由不得你三天两头的胡来!”
周宜懒得搭理她的阴阳怪气,只听宋雨蓉皱眉道:“夏桑,你过来给我梳头。冬杏,你先去找管事的把伤口包了,再过来把地上收拾收拾,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宋雨蓉想的是周宜一晚上给她守门,肯定没睡好,想着她之前的伶俐劲儿和梳头的好手艺,十分体谅,什么气都没有。夏桑还欲再说,见宋雨蓉不耐烦的样子,也只有吞了声儿。
周宜倒是没想到这宋雨蓉如此好说话,本以为今天一顿罚少不了,没想到啥事儿没有。她一边暗暗庆幸,一边去找管事,随意包扎了一下,就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人活着就要有理想,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周宜都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她以前在画室学习,为的就是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糊口赚钱,在物欲横流的城市里过自己的悠闲小日子。如今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做丫鬟的,命始终掌握在主子手里,混的好也不过是到了年纪配个小厮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以前的冬杏也就算了,但周宜是绝对不肯这样屈服。
就像是有了指路明灯,周宜突然坚定了自己的方向,若不能回去,来之安之,她要光明正大的离开宋府,开始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