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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相大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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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周慕宗骗了敬和,他几乎在她说出“嵎夷 ”那两个字后就立刻记起了那只银白色的小九尾狐。当年他心焦气躁狂妄自大,又听信了奸人的挑拨之言。与天帝一战,只落得个损兵折将,生灵涂炭的下场,而他自己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跌落至一座仙山之内。周慕宗记得他周身都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想要爬上岸,可哪里还有力气。
河水很凉,他带着满身的伤,被水一泡伤口更加恶化了。周慕宗浑浑噩噩,几乎没了求生的意志。就在他将要完全失去对外界的感观时,听到了声“咦?”,是个小孩子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将他从黑暗的漩涡中拉出来,紧接着一只小手将他这个大人从河里搬到了岸上。那双手很温暖,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之后便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量输送进他的身体。
他艰难的张了张眼,只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好像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身粉色的襦裙。
敬和虽然将周慕宗弄上了岸,可并不晓得该如何救人,直接把灵力输给他么?敬和围着他转了两圈,决定先回去,等丹朱姐姐过来后再一起商量对策。但她才准备离开,就被地上的人捉住了裙角。
周慕宗觉察出她要走,便伸手拽住敬和的衣裙,他的伤势很重,手上并没有太多的力气,但当时的周慕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活下去。所以即使虚弱,他仍旧牢牢地抓住了敬和。
他好像有话要说。
“救我。”敬和附耳过去,只听见了这两个字。
是个求生意志很强烈的人,敬和很为难,虽然她顶着青阳上仙幺女的名号,过得却完全是纨绔子弟的生活,整日吃喝玩乐,“游戏花丛”。嵎夷灵气丰沛,很适宜仙家修炼,主人又不拘小节,所以众多小妖都聚集在这里感沐圣灵,提高修为。敬和凭仗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几乎将这里的精怪都欺负了个遍。青阳夫妇虽然有心教导,可她只是一味的想着玩耍,件件都只学了个皮毛。搞个恶作剧捉弄小妖不在话下,救人就有些难度了。
所以此刻敬和实在是记不起什么救人的好法子,她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闪,或许可以用从二哥那里偷来的仙丹一试。敬和就地捡了一块小竹条,撬开地上躺着人的嘴,把药丸喂了进去。
这个小女孩不会害我。周慕宗凭着些微残存的意识,将丹药咽了下去。
渐渐地身体像是有些发热,但脑子仍旧是昏昏沉沉的,思维也不甚清晰。周慕宗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阵阵倦意,失去了知觉。
待到他再次睁眼,叔度、时敦等人已经在他身侧了。他非常热,身体如同被放置在烈火上炙烤。周慕宗张了张嘴,嗓子同样火辣辣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叔度在跟他说话,却听不见丝毫声音。菡萏给他喂了水,他也没能喝进去几口。时敦的性子一向急躁,正紧握拳头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只是睁着眼,却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生出些气力,耳内也能听到些动静了。叔度和时敦在争吵,他只能听清“九尾狐”、“心脏”、“瞻前顾后”几个关键词,他努力的转了下头,这才注意到在一旁捆着一只九尾狐,通体银白,九条尾巴在空中飘摇着,甚是可爱。
然后,他便眼睁睁的看着时敦将那只九尾狐的心脏挖了出来,他暂时失去的听觉却在此刻回来了,小狐狸发出凄厉的哀嚎,白色的皮毛瞬间被鲜血染红,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
那颗还冒着热气的跳动着的心脏被送到他的嘴边。周慕宗紧紧地盯着那只小狐狸,如果现在将心放回去,她或许还有救。她有九条尾巴,也会有九条命,可是没有心,就算有再多的命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吗?他心里这样想着,最终却还是在时敦和菡萏的不断催促下张开了嘴巴。然后他便看到那两团蔚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那只小狐狸竟然是敬和,她还活着。只是她眼睛的颜色……
(二十七)
伍小狸最近越来越过分了,玄关的鞋子永远不放进柜子里,晾出去的袜子总也收不回来。敬和妄图从自己身上找到愤怒或者是不耐烦的情绪,然后像一般家长一样教训下她,但是非常不明显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敬和还是认为她有必要象征性的说教她两句:“小狸,把你的东西放好可以吗?”应该还有一件事,敬和绞尽脑汁却怎样都想不起来了。算了,既然忘记了,那便是不重要。
电脑里正放着袁畅尧参加综艺节目和访谈的集锦。往常看与他相关的东西时伍小狸总是目不转睛,今日她却舍得将眼神从袁畅尧脸上移到敬和身上,她一边看着敬和一边若有所思,问道:“回来了?”
这句真是实打实的废话,她都站在伍小狸面前了,可不是回来了。敬和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伍小狸的胳膊搭在椅背上,斜着眼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笑道:“周慕宗没和你一起进来吗?”
敬和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依旧老老实实的回答:“他送我到门口便会家了,你找他有事情吗?”
伍小狸将视频暂停,“我没事情找他,是你们两个之间有问题。”
“我们两个?”敬和不解,他们之间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被伍小狸一打岔她倒是想起了刚才忘记的嘱咐:“你不要总是跟袁畅尧凑在一起,半夜了才回来。”
明明在说敬和的事儿,偏偏又扯到她的身上,顾左右而言他,伍小狸更加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正常了。她晃着头,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敬和,先是哼了两声,之后说道:“不用教训我,你自己都有情况了。”
敬和在伍小狸身后的床上坐下,皱着眉问道:“什么叫有情况了?”
伍小狸斩钉截铁的说:“你和周慕宗啊,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之间没有猫腻。”
敬和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扣住了床单,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别开眼,问伍小狸:“你也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活脱脱是一个害羞少女的模样。
伍小狸高冷的一哼,“瞎子都看出来了。”
敬和虽然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但总归不是傻瓜,看了那么多的苦情大戏,还是能从其中感受出周慕宗对她的不同。
就在那个他们一起躺在地上看星星的夜晚,伍小狸高亢的笑声从屋内传出来,打散了周慕宗的沉思,他勾了勾唇角,问敬和:“你很喜欢看星星?”
“大概吧。”
像是没有察觉出她的敷衍,周慕宗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站在敬和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很适合看星星。”
敬和有些犹豫,曾经有人教导过她:“毛毛,天黑后就待在原地不要动,不要跟陌生人走。”可她已经在这个男人家里过夜了,应该算不得陌生人了罢。她看着周慕宗伸过来的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她跟在周慕宗身后,到了车库,见他径直走向一辆黑色的汽车,便指着手边宝蓝色的跑车问道:“不是要开这辆吗?”
周慕宗摇头:“那个石非比较喜欢,太张扬了。”
的确,石非恣意张扬的性格倒是和这辆车的样子相得益彰。只是曾经几乎将仙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太子现如今如此低调,倒是在意料之外。这么看来时间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很远吗?”
“不远。”
他们居住的锦绣华庭依山而建,别墅群后面就是绵延的大横山脉。周慕宗开着车,在曲折的环山公路上绕了几绕,敬和已经晕头转向了。
夜很深了,路上除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敬和按下车窗,将胳膊伸出窗外,手指感受着初夏夜晚的习习凉风。
夜风吹进来,敬和束在脑后的马尾打在皮质的座椅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周慕宗一面开车一面偏头看她,见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外套,便提醒道:“山上夜晚很冷,小心着凉。”
敬和没有收回手,只扭头对周慕宗说:“没关系的,我不怕冷。”
几分钟后,敬和意识到她忘记了推己及人,她不怕风冷,可周慕宗或许是在意的。敬和默默的将窗户关好,把目光从外面收回,规规矩矩的坐好。周慕宗又瞥了她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他们最终停在山顶的一个平台上,这个地方被人修葺的十分平整,三面都建有围栏。敬和下了车便直奔南侧的栏杆,向下望去,能将整座城市都收入眼底,但却不是看星星的佳处,那些自然的光辉终究是被耀眼闪烁的霓虹遮掩了。
虽然光线很暗,周慕宗还是捕捉到了她在那一瞬间的失望,他走到敬和身边,笑道:“你太心急了,转过头再看。”
敬和从善如流的转过身子,对面的星星果然更亮些。北侧群山绵延,没有丝毫人造的光芒,便把一颗颗小星星都衬得动人了些。
“这里的星星的确比山下要亮一些。”
周慕宗和她一样靠着身后的石栏,解释道:“如今这天气还有些冷,到了夏天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纳凉赏星。”
“来这么远的地方吗?”这里距离锦绣华庭还有一段路程,到市区便更远了,会有人巴巴儿的跑来这里来只为了看几颗星星吗?
热恋中的情侣总有无限的精力和天马行空的想法去追求浪漫,周慕宗静静的看着敬和微微抬起的侧脸,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紧闭的嘴唇,睁大的双眼,那颗浅褐色的瞳仁仍旧有着比群星更灿烂的光辉。她真的是那只九尾狐吗?失去跳动的心脏,蔚蓝的眼睛……现在她依然无比鲜活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和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这种感觉真好。
(二十八)
陈叙到桃源乡时,周慕宗面前的空酒杯已经摆满了两排。见他过来,周慕宗也只是瞟了一眼,便继续往嘴中灌着黄汤。
只是傍晚,桃源乡外还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偌大的一间酒吧仅有周慕宗一个人在喝着闷酒。他坐着高脚椅,吧台撑住他半个身子,一条腿蜷着,另一条斜斜的抵在地面上。陈叙挨着他坐下,同样取了一杯酒,灌下去后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两日他并不在聿城,今天上午周慕宗急匆匆将他召回,也没说有什么情况。依陈叙对他的了解,这件事情也许并不紧急但非常的重大。
周慕宗闭了闭眼,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出口的声音也带着些沙哑:“叔度,如果没有心该怎样活下去?”
初听到这话陈叙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回道:“没有心……怕是活不下去吧?”
“可是如今有这样一个人,失去了心却活得好好的。”也许并不好。周慕宗还不知道这些年敬和经历了什么,或者会很艰难。他曾经愧疚过吗?为了保住自身性命,残忍的吃掉一个还处于豆蔻之年的小狐狸的心脏。他没有愧疚,落地的最初周慕宗仍旧带着对天帝和仙界无限的恨意,伤好之后又万念俱灰,紧接着便是妖界动荡。他似乎分不出心思去回想那团渐息的蓝色火焰。
直到昨天夜晚,当年的九尾狐化作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时,却有铺天盖地的自责席卷而来:他当初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剥除心脏,她的心脏化为血液流淌在他的体内。
周慕宗又陷入了沉思,陈叙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
“那个人是谁?”
周慕宗又倒进嘴里一杯酒,“敬和,她是那只九尾狐。面对敬和时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却是心在我身上的缘故。她是我的恩人,我却是她的仇人。”
除却第一次见面时的谨慎,之后的敬和给陈叙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她嘴角总是带着笑,与人说话时睁大眼睛专注的看着对方,认真的找话题回答所有的提问接受合理的拜托。当初的情景太残忍,陈叙鬼使神差的给她喂了抹去记忆的丹药,或许那时他便抱有这只小九尾狐会活下去的愿望。
看着仍旧在不断灌酒的周慕宗,陈叙劝道:“看样子她过得应该还不错。她在人间这段日子,我们多照顾些吧。”
桃花源内只开了一盏蓝色的大灯,映得周慕宗脸上一片青黑。他默不作声的听着陈叙的话,半晌才又说道:“这件事不要同石非讲,他藏不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