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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浮生若梦 ...


  •   半生虚荣,半生沉浮,叱咤天下乃旧时戏梦。
      四十年如一梦,繁华依旧,未央湖畔,谁欲哭无泪。
      滴水滑落,漾起层层涟漪,向外扩散开。
      钟鼓梵音已损,香案烛台已旧,人心不复已久。
      孝德皇太后王嘉珊跪坐台前,手拈佛珠,口念慈悲,却不再在红尘之外。
      殿门轻响,一个宫人推门入内,与王嘉珊附耳说了几句。
      王嘉珊轻嗯了一声,宫人退出,一穿侍卫服饰的人入内,俯首扣礼:“草民王恒参见孝德皇太后。”
      “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王嘉珊仔细想了想才记起,若按辈分,王恒算是她的侄子。
      “谢孝德皇太后。”王恒站起,回道,“家主让草民来,是有一事相托。”
      王嘉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孝德皇太后可晓得两淮灾情之事?”王恒恭敬地问道。
      王嘉珊点了点头,两淮灾情关系民生,乃家国大事,她那时虽然不问世事,但也是略有所闻的。
      “那时皇上一气之下,查办了两淮的官员,令吏部换了一批。同时,赈灾的物资也发放下去。”王恒说道,“草民听闻,为了这批物资的发放,朝廷还闹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赵首辅镇住群臣,强令上呈御案,才批下来的。”
      王嘉珊凝神听着,已略微抓住了点头绪。
      这时王恒突然跪下,声色俱厉地说道:“为了天下百姓,草民恳请孝德皇太后将此血书上呈御案,惩治贪官,还两淮百姓公道。”
      王嘉珊不为所动,仍冷冷的说道:“哀家不准。”
      “孝德皇太后心存仁厚,万望替天下百姓着想。”王恒冠冕堂皇地说道。
      “不要以为哀家多年不问政事,便不知利害关系。”王嘉珊眼眸如深漆,底里一点光亮,却透出丝丝冷意,“朝堂上清明如杜首辅,公正如赵首辅,威严如陆首辅,爱民如董首辅,皆是皇上亲自提拔起来的,又有哪一个是吃素的?况他们在外名声远播,若真有血书,怕也不会有人会递到王家,妄图从后宫直达天听。”
      王恒见蒙骗不过去,也就坦言道:“孝德皇太后明鉴,此血书确实是我王家偶然截到的。孝德皇太后想必心里明白,此事大功一件,但也易得罪人。我王家必须抓住此机会,博得皇上信任,但又不愿得罪朝臣,便想让孝德皇太后帮个忙,秘密递予圣上。”
      王嘉珊淡淡拒绝道:“后宫不得干政,哀家若真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事有轻重缓急,皇上不会过于怪罪的。况且,承王不也是干政?”王恒事先已知道王嘉珊必会用这个理由来拒绝,故事先已想好了反驳的说法。
      “不要说皇夫相当于我朝的皇后,君王不在时可全权处理朝事。便是皇帝对他的宠爱,朝臣又有谁敢提出异议。毕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只有皇帝的宠爱才是唯一的保障。”王嘉珊徐徐说道,“况且,皇帝一向公私分明,从不偏袒谁。朝臣只知祈家受宠,但皇帝心中自有较量,不是让陆家压着祈家?”
      “孝德皇太后……”王恒刚起个头,王嘉珊就一个冷眼过来,瞪地王恒不敢再说。
      “直白点,你们这样做,还不是为了王家的利益,怕被别家分了功劳。你说的倒好听,为了天下百姓,就是哀家信了,皇帝……”王嘉珊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再思及沁媛的聪慧,心念一动,语声减低,苦思冥想起来。
      王恒见王嘉珊似在沉思,自不敢打扰,在一旁静静等候。
      王嘉珊脸上的神情先是迷茫,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是不可言喻的惊慌,接着平复于宁静。
      “□□后宫或勾结朝臣,倒是不错的罪名。”王嘉珊自言自语道。
      王恒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孝德皇太后所谓何意?”
      王嘉珊语声比之先前更冷,目光也凝出丝丝寒意:“你以为,没有皇帝的允许,你能不声不响地入了后宫?”
      王恒哑然,望向王嘉珊的眼神也变为了无措,想推门出去,但也知道此时殿外已是严阵以待,他也不再徒劳挣扎。
      王嘉珊叹息一声,对王恒说道:“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能救得了哀家。”
      王恒惊喜地看着王嘉珊,但片刻之后,惊喜化为恐惧不甘,然后缓缓倒下。
      殿后走出一人,恭敬的站在王嘉珊身后,先用刀刃割破王嘉珊的手臂,整乱王嘉珊的衣冠和殿内的器具,然后将凶器塞到王恒的手中。
      打理好一切后,妇人退回原位站定,接着拉长音调,故作惊恐地喊道:“快来人啊,有刺客入宫刺杀皇太后……”
      随着,还有打斗的声音传出。
      殿外等候已久的侍卫闻声一头雾水,齐齐看向负责护卫皇宫安全的昀霖军统帅丁侥清。
      丁侥清未料到有此招,虽与杜逸安排有异,但皇太后的安全他也是不能罔顾的。只给无奈的下令,侍卫们很快就冲入殿去护卫皇太后安全。
      消息很快就传出来,杜逸听了,正在写奏章的笔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的将笔搁在笔架上。
      自嘲的一笑,点燃烛台,将还未写完的处置王家的奏章烧掉,化为灰烬。
      唤来仆人去准备马车,杜逸出门向刑部去。
      此事的刑部一改往日清闲之风,每个人忙进忙出不得空闲,于是见了杜逸他们也只是点头行了个礼,然后匆匆离去。
      见刑部尚书郑岩正在埋首苦干,杜逸难得调笑道:“郑大人真是贵人事忙。”
      郑岩闻声,恍如见到救星般,嘴角勾起了狐狸般的笑容:“哪及得上杜首辅,皇上面前的贵人。”
      “少来这套。”杜逸做到郑岩对面,抽过郑岩手中的案底,随便瞄了几眼,然后拿过笔,蘸了墨,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大人一字千金,刑部可没什么油腻给大人。”郑岩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然后迫不及待地抽回案底,看到上面‘王家’二字,疑惑的看向杜逸。
      “方才王家派人入宫刺杀孝德皇太后,被侍卫即时阻止,当场自尽而亡。据宫里传出消息,那侍卫用的武功路数与刺杀蟠龙七皇子的一致。”杜逸编撰道。
      郑岩也听出此事蹊跷,眉头紧锁,喃喃说道:“此事蹊跷。”
      杜逸无奈地摇摇头,讥笑道;“大人一心为公,确实难得。但是,有时候变通一下,也非不可。”
      “这不是真相。”郑岩听出了苗头,肯定的说道。
      “是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对付王家,而蟠龙要息事宁人。”知道郑岩的固执,杜逸劝道,“有时候,为了大局,我们必须牺牲一些不必要的人。”
      郑岩并不同意:“刺杀太后皇子,那是要诛九族的罪名。王家上下数百口老弱妇孺,无辜者何其多?”
      郑岩口无遮拦,就差没说出沁媛趁机铲除异己等大逆不道的话了。
      “大人想多了,是王家太不安分了,与前凌储君勾结,意欲夺权,皇上方才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杜逸解释道,不愿让郑岩与沁媛之间产生隔阂。
      “君心难测,在下明白的。”郑岩说道,“为人臣子,当为君分忧。”
      杜逸宽了一口气:“至于长公主的案子,你也一并推给王家便好,也省的滥杀无辜。”
      “证据呢?”郑岩对于这个提议还是蛮同意的。
      “你随便编一个,到时候没人会为难你的。诛了王家,朝上有的是高兴的人。”杜逸儒雅内敛,说的话也不含一丝霸气。
      郑岩点点头,见两件大事总算落地,不由松了一口气。
      又处理了一会儿案子,郑岩请杜逸去酒楼喝酒,以报答他的搭救之恩。
      杜逸笑笑,也没拒绝,被郑岩拉着进了魏璇最有名气的一家酒楼。
      点了几个招牌菜,两人斟酒对饮,闲谈朝中轶事,乡野小闻。
      这时楼下传来喧哗之声,起初两人并不注意,听仔细后才发现那人喊得正是杜逸的名字。
      杜逸略伸头出去看,下面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被店小二当乞丐赶了出去,他死命地要闯进来,反被店里的护卫狠狠打了一顿。
      杜逸皱眉,令老仆下去将人救上来。
      不一会儿,厢房的房门被打开,那少年被老仆扶了进来,让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杜逸放下杯盏,双手交握,斜斜倚靠,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寻在下有何事?”
      那少年颤抖的跪下,面如死灰的的控诉道:“请杜大人为两淮百姓做主。”
      杜逸挑挑眉,待少年说下去。
      “两淮水灾,皇上下旨惩办了两淮官员,换了一批下来。先前两月还好,每日都有谷粮发下来,后来几月,那些贪官便以糠代米,三日发一次,毫不顾及两淮百姓的死活。如今,两淮已是尸殍遍野,民不聊生。”少年哭诉,“一月前我大哥富县县令组织百姓写下了血书,令草民亲自送至大人手上。没想到半路王家勾结两淮的贪官,半路截杀草民,夺了血书。草民假装落水,方逃过一命。”
      杜逸仍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思及今日王恒入宫必是为了此事。自己当时顺水推舟,也未想过其目的,此时此刻,那封血书怕早被孝德皇太后处理掉了。
      “本官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证明?”杜逸例询公事的问道。
      少年闻言叩首道:“草民的兄长藏了一本账本,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随草民去取来交予大人。”
      杜逸微笑,云淡风清的眼底里透出一些波动:“血书交到刑部或御史台都可,为何令兄唯独指定在下?”
      少年不屑地嘲讽:“官官勾结,草民若胡乱交递,只怕是上呈不到御案的。”
      杜逸长叹,从未想过两淮百姓对朝廷竟有如此看法,再想到上次司晨家阻截奏章之事,让杜逸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起身欲进宫面圣。
      推开厢门,迎面走来一行人,领头那个正是闻讯而来的王家家主王钦。
      杜逸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年一眼,对一旁的老仆说道:“带走他。”
      老仆俯身应声,然后抓住少年的肩膀,脚下用力,便从窗口飞了出去。
      这时王钦走到厢房门前,见到杜逸,略微吃了一惊,但立刻反应过来,俯首道:“下官见过杜首辅,见过郑大人。”
      杜逸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坐回原位。
      郑岩撇过眼,讥讽道:“真是巧啊,王大人。”
      王钦见屋内无人,也不知道杜逸两人知道了多少,不由冷汗直冒,恭维道:“下官与朋友约好来此畅饮,听闻两位大人也在此,特来请安。”
      “王大人多礼了。”杜逸抢先说道,生怕郑岩语出惊人。
      “既然如此,下官也不打扰两位大人的雅兴了,下官告退。”王钦拱手道。
      杜逸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以手拍额道:“你看本官,事情太多倒是一时忘了,方才宫里传出消息,孝德皇太后遇刺,受了不小的惊吓。”
      王钦心里疙瘩一声,有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郑岩故作惊讶的问道:“谁如此大胆,竟敢入宫行刺孝德皇太后?”
      “刺客来头不小,就是……”杜逸故意拖长了音调,王钦伸长耳朵听,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就是不见杜逸说出刺客的名字。
      杜逸皱着眉头,像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刺客的名字,然后将目光投到郑岩身上,在缓缓移到王钦身上,顿时大声喊道:“当时本官也未留意,见了王钦本官才想起来,刺客的名字叫王恒。”
      王钦当时脚立即软了下去,颤声问道:“那刺客如今如何了?”
      “王钦这是怎么了?难道那刺客与王钦有关系?”杜逸故作不知的问道。
      一旁的郑岩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王钦说道:“若下官记得不错,令郎的名字就叫王恒。”
      “若是那样,可不好办了。”杜逸惊呼一声,吓得王钦心都快跳出喉咙眼了,“本官听那侍卫说,他们冲进殿时,刺客已中毒而死。”
      语落,王钦立刻晕死过去,他的仆人立刻将他扶下楼。
      杜逸无奈的摇摇头:“本官话还没说完,真是无趣。”
      “若让大人将话道尽,王大人一只脚可踏进阎王殿了。”郑岩附和。
      两人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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