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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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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将亮不亮,王府周围笼罩着一层雾霭,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芙蓉帐中,探出一双玉臂来,站在帐外服侍的婢女桃夭听到账内传来一阵极为悦耳的女声:“什么时辰了?”因着昨夜的情-事,女子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不复往日的清亮,反而更勾得人心痒痒的。
桃夭俏脸一红,道:“回苏姑娘话,如今已是卯时三刻了。”
账内的人动作一顿:“王爷可是已经去上朝了?”
“正是。王爷临走时还特地嘱咐过奴婢,说苏姑娘昨日累得狠了,让奴婢不要惊扰了姑娘休息呢,王爷待姑娘可真好。”
苏姑娘声音这般好听,连身为女子的桃夭都有些招架不住,别说是王爷了。更何况,苏姑娘还有那样一副花容月貌。
可惜了,苏姑娘出身实在低微,是今上赐给亲弟弟庄亲王晓人事的,别说正妃侧妃,便连庶妃也做不得,到如今,也只是王府的一名侍妾,没名没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胡乱叫一声苏姑娘。
慢慢儿的,帐子被揭开,露出一张极为清丽的脸庞来,面若芙蕖,眸若秋水,眼波流转间,露出一抹让人动容的娇羞之色,让人一见,便酥了骨头。
听说,当初被送进宫的那批宫女中,苏瑾娘是最为出挑的一个,好些妃嫔的样貌都不及她。皇后无子,不愿让这美人勾了皇上的心魂,便借着宫中太后为皇上的同胞弟弟庄亲王挑选侍者之际,将苏瑾娘举荐了上去。苏瑾娘才在宫中待了不到一年,就被送到了庄亲王府。
苏瑾娘的美,不是那种侵-略-性的美,而是带着一种似水的温柔与恬静,让人越看越觉得有味道。庄王初时对她不过尔尔,如今,已渐渐离不开她,每日回来,不管多晚,必会宿在她处,才会觉得安心。
桃夭为苏瑾娘洗漱完毕,想起王爷命人为苏姑娘温着的鱼片粥,问:“姑娘可饿了?要不要奴婢去将早食取来。”
“去吧。”
桃夭“哎”了一声,出了门。
方才在苏瑾娘还未醒来的时候,桃夭便去了一次小厨房。那鱼片粥真是香,她在外头闻着,都忍不住食指大动。苏姑娘胃口小,早膳吃不完,通常会分给伺候她的两名丫鬟,桃夭与桃枝。因此桃夭一听她说要传膳,便笑得眉眼弯弯,就连在一旁为苏瑾娘梳头打扮的桃枝,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桃夭匆匆出了门,然而,她很快便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苏姑娘,王爷今儿个出门前,特意命小厨房为您温着鱼片粥,还有您素爱吃的虾仁饺儿、三丝春卷、米蒸糕、炒豆芽,都让厨房处管事妈妈给吃了。”她咬着下唇,难堪地举起手中的食盒:“小厨房现在就只剩几个馒头了。”
苏瑾娘描眉的动作顿了顿,就在桃夭与桃枝以为自家主子即将发怒之际,却听她温温柔柔地说:“将那食盒提来,我看看。”
桃夭将食盒放在苏瑾娘的跟前,只见那食盒内的小碟子中静静躺着六只又大又白的馒头,还散发着热气。
还好不是馊了的馒头。
苏瑾娘当然知道,小厨房为何会如此怠慢自己这位在王府中颇得宠爱的侍妾,不过是因为,庄亲王即将迎娶亲王妃了。听说,宫中太后与皇帝中意的庄亲王妃人选,是英国公府嫡出的三姑娘,样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就是性子有些不好相与,素日里最是厌恶姬妾之流。
待女主子入了府,苏瑾娘这个王爷的宠妾,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小厨房上的人是在提前向未来女主子投诚呢。
苏瑾娘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馒头倒还不错,我吃两个便尽够了,另外四个,你们一人分两个吧。”
“姑娘!”桃枝见自家主子这般不争不抢,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意思,不由急得剁脚,她压低了声音:“现如今,未来王妃还没入府呢,这些人就敢这样怠慢您,您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日后这府上,哪里还有咱们的立锥之地!”
“可那早膳的份例,本就是王爷从他自己的份例中拨给我的,并不是我一个侍妾该有的份例。我要是为了这个去闹,传出去了,别人只怕也说我轻狂。快别为了这些折腾了,怪没意思的。”
说着,苏瑾娘拿着一只馒头吃了起来,又香又软,倒是不赖。
她并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只是有自知之明。这几年来,她能一直得庄亲王宠爱,除了她的美貌外,也就是因为她有这份自知之明。
且她是真觉得吃什么无所谓,山珍海味她吃得,粗茶淡饭她也吃得。她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从前什么苦没吃过?没有在王府养两年倒娇气起来的道理。
下一刻,苏瑾娘手中的才咬了一口的馒头就被人抽走了。
那个抢她馒头的人穿着石青色亲王朝服,上锈五爪金龙图,头戴饰有八颗东珠的朝冠,脚蹬玄色皮靴。
他剑眉英挺、目光深邃、五官俊朗,因是习武之人,手上带了一层茧子,脚下步伐虎虎生风。
苏瑾娘起身微微一福:“见过王爷。”
还没弯下身,便被扶住了,此时,庄亲王司徒煜的面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声音中燃着怒火:“你早上就吃这个?”
他将馒头重重往地上一摔,那雪白的馒头立时便滚上了灰尘:“受了委屈,被人怠慢了,为何不告诉本王?若不是今日本王提前下朝撞见,你是不是准备一直不说?”
苏瑾娘的目光随着那馒头在地上滚了一道,心想,这庄亲王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要是原先在她们村里,这般浪费粮食,可是会遭驴踢的。
她虽这样想着,面儿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在庄亲王面前,她永远都是温温和和,没有脾气的模样:“王爷莫生气,妾不委屈。王爷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妾去为王爷沏一盏茶来吧。”
苏瑾娘刚要动手,就被庄亲王给按住了,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喝茶之事暂时不急。去,将小厨房的人统统给本王叫过来,本王倒要看看,哪个吃了同心豹子胆,居然敢扣下本王吩咐了留给瑾娘的早食!”
庄亲王的一应友人都说,庄亲王待他府上唯一的爱妾如珠如宝,此言不假。
庄亲王喜爱瑾娘,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便往瑾娘处送。瑾娘性子温柔,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庄亲王担心底下的下人们见她脾性好,爬到她头上去,便时不时敲打一番。有一回庄亲王府宴客,因府上没有女眷,庄亲王让苏瑾娘出来帮衬着些,有个夫人仗着自己是二品大员之妻,当众给苏瑾娘难堪,庄亲王大怒,扬言日后不欢迎此等恶妇再上门做客。
庄亲王待苏瑾娘这般好,好到苏瑾娘有一阵子甚至认为他是真的爱上了自己。幸而她在产生这种错误的认知时,听到了庄亲王与他友人的对话。
庄亲王一位友人提醒他,他对苏瑾娘的宠爱,有些过界了。
庄亲王不甚在意地道,苏瑾娘是皇兄所赐,他对苏瑾娘好,那是给皇兄面子。
庄亲王那友人见他死鸭子嘴硬,摇了摇头,又道,他这般宠爱苏瑾娘,日后他对王妃,怕也不过如此了。
谁知,庄亲王道,娇妾要宠着,贤妻要敬着,怎可混为一谈?苏瑾娘出身低微,日后莫要再把她与王妃相提并论。
苏瑾娘躲在门后,听了这话,心里头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冰凉彻骨,心里头对庄亲王刚生出那么一丝丝爱的小芽芽,就这样被掐没了。
这才是正常的。
苏瑾娘出身低贱,是灾荒年间被卖进皇宫的农家之女。
庄亲王生而高贵,是当今太后幼子,皇帝亲弟弟,又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
苏瑾娘与庄亲王,就如天上的云,与地下的泥。她就算生得再美,再得庄亲王喜爱,也是个奴;庄亲王就算再怎么对她呵护备至、温柔有加,也是她的主子,不可能成为她的丈夫。
从那以后,苏瑾娘只当庄亲王是需要她伺候的主子,再无一丝绮念,哪怕庄亲王待她再好,也捂不热她的一颗心。
庄亲王见怀中的娇妾怔怔出神,不由担心道:“瑾娘,你怎么了?”
“没事。方才,妾只是在想,王爷待妾真好。”
苏瑾娘笑得十分温柔,看向庄亲王的目光中也含着情意,只是不知怎么的,庄亲王总觉得,眼前的人看得见,缺摸不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多出了一道看不见的距离来。哪怕他加倍对瑾娘好,这距离也没能消失,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