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2-1 ...
-
在最开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注定要到老。
***
五年前，某西南小城，程曦13岁。
这天程曦从学校回来的有些晚，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到来。她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才发现平时放着程父出租车的位置，这时被一辆黑色奥迪给占了。她看着车愣了一阵，才如同往常一般走入老旧的楼道。
当年程父从云南回来，虽然得到了一笔抚恤金，但因为身子实在伤得太重，回到家乡也干不了什么体力活了，便当起了出租车司机，抚恤金也大半花在了买车上。她们一家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程爷爷留下来的，早就破损的不像话。
程曦走到家门口时，大门是敞开的，从里面投射出温暖的灯光，她听见父亲与一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她站在原地又听了一阵，总觉得这声音耳熟。
进了家门，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是说话的男人。看到人她几乎一眼就想起对方是谁了，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竟然又再一次出现了。
“小曦，回来了？”程母从厨房端菜出来，正好看到进门的程曦。
正在交谈的程父和傅斯远也都看过来，傅斯远仔细打量了一阵，似乎在确定眼前的小女孩就是程曦，他看了看，走过来摸摸程曦的脑袋，状似欣慰的说道：“小程曦长大了，长高了也漂亮了。”
程曦傻傻的仰头看着他笑。
傅斯远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袋棒棒糖，程曦兴奋的睁大眼，连忙接过说：“谢谢叔叔。”然后就准备将包装撕开。
程母看出程曦的想法，佯怒道：“快过来帮我端菜，饭前不准吃糖。上次还拔过牙，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拔牙有多痛了？”
程曦不舍的将棒棒糖放回了茶几上，乖乖的跟着进了厨房。一直注意着她的傅斯远看到她脸上的小表情，溢出一抹笑来。
晚饭的时候，程父显得兴致很高，拉着傅斯远喝了不少酒，最后还是程母发了火，程父才放下了酒杯。
程母洗碗的时候，程父和傅斯远坐到了阳台的躺椅上，这时雨也终于落了下来，滴在雨棚上响个不停。
程曦趁着程母不在，偷偷拿了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走到了阳台边上。
“斯远，都过去五年了，你不必觉得心中有愧，本来也是我愿意的。”这是程父的声音。
程曦觉得这话听着奇怪，本想靠近点继续听的，却被傅斯远发现了，对方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小猫，被我逮到偷吃了吧。”
程曦也笑，觉得好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了。
“斯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程父问出了一早的疑问。
傅斯远低头看着程曦，回道：“我碰到了云南一个老队友，他刚好知道你的地址，便告诉了我。我早就想来看你了，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走那么急。”
程父看向窗外的疾风骤雨，眼神漂浮，沉浸在了回忆中，“那次受伤太严重了，我自己都以为我该就这么去了。我严重昏迷的那一阵，脑中却总觉得迷迷糊糊一直闪过曾经死去的那些队友们。在你还没来之前，有一次我们一个队出任务，最后回来的只有两个，除了我，另一个断了腿。说我胆小也好，我是真的怕了。我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和老婆和和美美，看着女儿快乐的长大，这样便够了。”
傅斯远又低头揉了揉程曦的头发，对她微笑，嘴上道：“程哥，我看你就不开车了吧，我在这里买了两个商铺，正找不到人帮忙出租，我在这儿也就你这么个熟人，你看你就帮帮我吧？”
程父收回目光，了然的笑了笑，“你不用这么拐着弯的帮我，虽说我也知道我现在身体不行了，但养活我们一家人还是可以的。要是你真有心帮我，等真到了我实在不行的那一天再说。”
程曦认真的看着程父，嘟着嘴说：“爸爸，不准乱说话。”
程父从傅斯远怀里抱过程曦，忙笑道：“是爸爸说错话了，爸爸道歉。”
程曦勉为其难的点点头，算作原谅了他。
傅斯远心知程父也是个要强的人，他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做什么。平心而论，看着程父如今的生活，他是羡慕的。
只是当时的谁也没想到，程父的话没多久便一语成谶。
***
程曦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晚上天很黑，无星也无月，走在路上要不是有路灯的照耀，恐怕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那天是周末，晚上她闹着要出门吃烧烤。程母一听，当场就教训了她两句。她嘟着嘴低头耍脾气，程父立刻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乖女儿，想吃爸爸带你去。”
程曦立刻抱住程父脖子，甜甜的笑道：“爸爸最好了。”她就是仗着今晚程父在家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要是只有程母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的。
程母一脸不认同，连带着将程父都教训了两句。
程父拉着程曦一出门，就朝她委屈道：“你看为了让你出门吃烧烤，爸爸也挨骂了。”
程曦小脸笑得像是一朵花，“我最喜欢爸爸了。”
程父摸摸她的脑袋，“就你这张小嘴最甜。”
程父一路上牵着程曦走，他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程曦时不时用手指调皮的摸他手上的茧，感觉硬硬的，很有手感的样子。
两人走出了小区，再经过一条小巷，便能到达程曦最爱吃的那家烧烤店。深夜时分，周围一片都静悄悄的，风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曦，虽然爸爸带你出来了，但你待会儿还是不能吃太多，不然明天又要闹肚子了，吃一点就行了。”程父还不忘认真的叮嘱道。
程曦明白这种事自己也不能太得寸进尺，忙就点头答应了。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程曦听到“砰——”的一声响，接着就感觉到一直握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了，程父整个人脸朝下倒在了地上。她瞬间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愣愣的边蹲下身边叫程父，自然没有人回应她。
她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觉得胸口空了，脑袋里面一直嗡嗡的响。她慌了，疯狂的摇着程父，发现他背后胸口处湿漉漉的，呆滞的将手举到眼前，才发现全是鲜红色的血，因为程父穿着一身深色体恤，她一开始竟然没发现。
后来警察来了，急救车也来了。她知道那时候程父还有气，但那一枪打在胸口上，医生只是例行公事的将程父推入手术室急救，但人已经是回天乏术。
傅斯远刚好还没离开这座城市，得到消息很快就来到了医院。他先是对坐在长椅上不停流泪的程母安慰了两句，但余光一直注意着蹲在角落里的程曦。
傅斯远陪着程母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走到程曦身边，他也学着程曦蹲了下来，面对面的看着她，但即使这样，他仍旧高了她很多。
“流了好多血，爸爸的衣服上，地上，病床的床单上，全是血。”程曦双眼呆呆的盯着她的一只手，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的说着。
傅斯远这才发现她那只手上全是血，连裙子上都沾了不少，他慌忙地问道：“程曦，你身上没受伤吧？”
程曦呆呆的摇头，没有出声。
傅斯远立刻想把她拉起来，“我带你先去把手洗干净，裙子也弄一下。”
程曦和他犯起了倔，就是不去。
傅斯远见她反感成这样，只能算了。
程曦现在满脑子都是五年前程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一年他受了重伤，连医生都说他多半活不过来了。她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次程父一定也会像上次一样，奇迹般的活过来。
可是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原因之一便是发生的频率极其的底，而已经在程父身上发生过一次的奇迹，自然没能再出现第二次。
***
程曦再一次梦到了程父被杀那晚的事，黑沉的夜，昏暗的灯光，以及沾满鲜血的手。在经过治疗后，最近三年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这个梦了，她不知为何今晚突然又做起这样的梦来。
她很快就惊醒了，然后闻到被子里一股子血腥味，忙打开灯一看，床单上有一大滩血迹。她本以为她已经不怕血了，可刚做完那个梦，她莫名的又对血恐惧起来。她拿起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傅斯远，谁知门就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程曦，怎么还没睡？”傅斯远已经尽量放轻手脚，就是怕吵醒她，他只是想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谁知她竟然睁大眼睛醒着。
程曦所有的坚强在看到他时，瞬间崩塌，“叔叔，我做噩梦了。”她是带着哭腔说的这句话。
傅斯远忙走到她的床边，一手顺着她的头发，关切的问道：“梦到什么了？”
程曦猛的抱住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叔叔，你会离开我吗？”
傅斯远伸手回抱住她，不停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像是对小孩子一般哄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程曦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来，她知道终究是她过于强求了，傅斯远能对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心善了，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不该再成为他的羁绊。
“叔叔，明天是周日，下午我就回学校了。”说着已经退出了他的怀抱。
傅斯远不明白为何刚才都还对他满脸依赖的小姑娘怎么就突然变了态度，他还是不放心的说道：“还是在家里住吧，你不想来回奔波，我就每天来接你，我不在的话，就让司机来接。”
程曦忙摇头道：“没关系的，周智睿都基本上住在学校，我也可以，而且我还想和室友们多呆呆，她们人都很好。”
傅斯远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道：“你和他不一样。”
程曦勉强的笑笑，“我可以的。”
傅斯远看着她躺下，又帮她夜了掖被子才关门走出去。
他一出门，程曦就立刻起身到卫生间换了内裤和睡衣，回到卧室又将床单换了，才又躺回床上。
大概，她是真的应该长大了，而长大终究要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失去一些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2-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