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第 68 章 ...
-
路上有了吴小年和吴留根两兄弟的陪伴,吴妹儿也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便是彼此之间不便交谈,似乎路途上也少了很多寂寞。
只是那骑着驴儿在马车后面跟着的吴小年兄弟俩却心思各异。
吴留根头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有热闹要瞧,有闲事想管,若不是吴小年不停催着,还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北关城。
他还羡慕那能骑着高头大马的随从,一心想自己以后如何能赚得满钵的银子,也买一匹来过过瘾。
而吴小年却心事重重,没心思看什么马还是驴的,随着北关城越来越近,他的心似被人用手捏住,钝刀割肉般地疼。
在把银子让吴留根转交后,又听见说吴妹儿在肖家过得极好,吴小年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虽还是舍不得,但从吴小年心里来说,他是最希望吴妹儿能过上好日子的人,即便这番幸福不是自己给予的。
可现在,真到了把吴妹儿送到那份幸福所在的时候,吴小年又痛恨老天,为什么要让自己再受一次这种凌迟的痛苦,可反过来说,若不让他亲自送吴妹儿这一程,他的心中始终无法真正轻松下来。
远处的前方,在那个繁华热闹的北关城里,有着吴妹儿的夫婿肖劲。
一想到吴妹儿以后就真正与别人相依相偎、白头偕老,吴小年恨不得马车能慢些走,能再慢些,能停下来,能永远到不了北关城才好。
可一行人终于还是到了北关城。
远远地,从城门口跑来一个半大小子,身着短打小褂,利索精神,年纪不过十一二岁,面孔尚显稚嫩,一脸笑模样,拦住前头骑马的随从,朗声问道:“敢问大哥,可是从肖家村来的?”
那随从闻言翻身下马,冲他抱了抱拳,道:“正是!小兄弟,你是何人?”
那小子忙答道:“小子是干信谋克身边的小厮,唤作努生。”又朝着吴妹儿坐的马车行礼道:“努生见过。。。肖夫人。”
马车一停,吴妹儿就掀开门帘一角,从门帘缝中向外打量,初见努生,她还道是肖劲本人,正稍松口气,以为这小霸王肖劲还如两年前所见那样,便想日后他们夫妻二人打架,自己也不见得吃亏。
待努生走近细看,再听其说话,吴妹儿才知道这小子不是肖劲,暗笑自己的想法不过是心存侥幸。
想来她和肖劲两三年未见,自己忍饥挨饿的,尚且长了身条,怎还能期望他一点儿个头没长?
努生在前头领路,直到了北关城的城墙根,才有一人牵着枣红马缓缓向车队走来。
只见那人长大五大三粗,头围一片皂青纱抓角儿头巾,一身皂青净面战袍,脚上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黝黑的脸膛,浓眉皱成一团,大眼隐露凶光,面带不耐之意,粗声粗气喝道:“怎地这样慢?”
吴妹儿一看那人的傲慢模样,就不由瞪大眼睛,吸了一口冷气,狠咬嘴唇,心中啐道:“这个必是肖劲无疑了。模样虽变了些,但那副讨嫌的神气一点没变!”
肖家随从忙给肖劲行礼,他却理也不理,似发觉车中有人偷窥自己,眼神凌厉,突然朝马车看来,吴妹儿吓得“嗖”的一下放下了帘子,靠在厢壁上,双手捂住胸口,压住紧张地砰砰直跳的心脏。
肖劲的目光在微动的门帘子上停顿了一下,便越过马车,看向了马车旁边两个骑驴的人,下巴朝肖家随从一挑,问道:“那两个是谁?”
吴小年带着吴留根上前见礼,各自介绍一番,两人也算认识,倒免了那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吴小年直接解释道:“路上遇见,我们兄弟也要来北关城,正好做一路,也有个照应。”
肖劲收起那副不耐模样,握拳正色谢道:“辛苦两位舅哥儿啦,不如一起来家里喝杯薄酒,算是接风。”
这一路走来,吴小年满脑子想的都是吴妹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吴妹儿的夫婿肖劲。
凭着几年前那次争执的印象,他一直想象着现在的肖劲,或粗俗无礼,或蠢钝笨拙,刚才一见,似乎那副粗鲁脾气还是没变。
实没想到,见完礼后的肖劲粗是粗了些,神气态度也依旧傲慢,但言语之间却进退有度,举止大方从容,带着见过世面的老练。
说句公道话,若非自己跟着舅舅在外做生意,闯荡这半年多,学了些人情世故,只怕刚才那几句话,自己就得在他面前露了怯。
这样的人物,哪里能够用蠢笨两字形容?
吴小年心头像是沁入陈年的老醋中,酸涩难捱,他强作镇定,先找个理由谢绝了肖劲的邀请,然后转过身,与车厢中的吴妹儿道别:“妹儿,既然有人接你,我,还有事,就和你在此告别吧。等安定好了,我再去看你。”
对这样的肖劲本就心生畏惧的吴妹儿一听娘家人要走,吓得顾不得遮掩,赶紧掀开帘子,急声喊道:“小年,留根等等。”
她探出头,一提裙角就要跳下马车,吴小年慌忙上前拦住,小声责备道:“怎地这样马虎,若是被绊住脚,摔下来可如何是好?”待吴妹儿坐稳,又似手被烫了一样,赶紧收回两侧,不自在地摸着车辕。
这时吴留根凑上前来,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就是,妹儿姐,怎地还不如兄弟我行事稳妥?”
本来的伤感和惊恐都被吴留根的一句话给冲淡了,吴妹儿含泪笑道:“是是是,留根兄弟是个最稳妥不过的人儿啦。”
吴小年狠掐着车辕,朝吴妹儿定定看去,沉声道:“妹儿,有什么事都不要怕!我大多时间就在北关城,便是出了城,你去铺子那里找人,得了信我也会立刻赶过来。记住我跟你说的地方了吧。”
吴妹儿心下感动不已,无论是年少时的相陪相护,还是前些日子吴留根转交给她那袋子沉甸甸的嫁妆银子。。。
即便是现在,她嫁了好人家,吴小年依然还在为她担心,怕她有委屈没处诉说,想尽力为她撑腰,这番拳拳的赤子之心,却是她无论用什么都偿还不起的。
吴妹儿哽咽难语,倒是吴留根急得直跺脚,他着急去看北关城里头的样子,催促道:“小年哥,这一路你都说了有一百遍,我都记住啦!你看,姐夫也等急了,咱们还是快进城的好!”
吴小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的肖劲,叹了口气,朝吴妹儿点点头,带着吴留根与肖劲行礼告辞。
吴妹儿靠在门柱上,目送着那两人渐行渐远,最后,和进城的拥挤人群混杂在一起,再看不清人影。
吴妹儿还在用力抻脖子往远看,肖劲翻身上马,一下子插到她前面,眼角都没扫一下吴妹儿,只伸手微微一指,低声喝道:“放下帘子!”
四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中,吴妹儿也没留神听清楚,遂面带疑惑、拧着眉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依旧还往远处看,寻找着吴小年两人的身影。
正在这时,肖劲突然暴躁起来,他圆瞪大眼,嘴抿成一条缝,满脸怒气,抄起马鞭子朝驾车的马匹狠抽过去,两匹马儿似被他这一下给惊住了,猛地抬蹄狂奔,吴妹儿仰面摔到了车厢里,若不是手把地紧,她和吴娘子差点儿从马车上颠簸下来。
好半天,马车才平稳下来,惊魂未定的吴妹儿忘记了害怕,气得一把扯开车门帘子,朝着在前头骑马的肖劲大骂道:“姓肖的,你发的什么疯!我还没活够呢,找死你自己死,别把旁人牵扯进去!”
肖劲优哉游哉地回过头,总算用正眼看了一回吴妹儿,黝黑的脸膛上露出一丝得意,舔舔嘴唇,大声狡辩道:“刚才明明是马发疯,你自家没坐稳,与老子有什么想干?”
说完,转过身去,小声嘀咕道:“我操,这么倒霉,真是那个泼妇灰兔子!”
吴妹儿被肖劲那副无赖行径气了个倒仰,安慰了惊慌的吴娘子,才躺在车厢里揉着胸口定神。
吴妹儿兀自琢磨着与肖劲的作战计划是否该做调整,而不知道,她刚才的表现把肖家几个下人惊得目瞪口呆。
从在肖家用银子当弹丸打服了挑衅的门子,到说服他们去抓逃跑的肖二娘子,最后到硬逼着哭哭啼啼的肖二娘子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车把式几个人也算见过了吴妹儿果敢干脆的手段,心下因此也对这位娘家势弱的少夫人服气了几分。
却没想到,现在还有更厉害的,连家里的夫人秦氏都忌讳莫深的少爷劲哥儿,这位少夫人也敢跟着对付,实在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