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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通今博古天妒忌(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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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琼穿好衣服带好面纱下楼的时候,果然见唐欢正坐在靠着楼梯口的那张木桌旁。听到脚步声,抬了抬眼,瞧到是他,这才笑着站起身来。
“清琼。”她语气很温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显得过分唐突,也不让人觉得疏离,就好像从一开始她便是这么亲密地称呼他。
楚清琼这下倒不知道要回了什么了,称一声唐姑娘吧,显得太疏远,可真要让他叫得亲近些他还真是有些叫不出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扫过唐欢那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布包,细眉一弯走到她面前。“倒是我催得太紧了,累得唐姑娘大早就来,可还需要人去唐家拿行李?”他探究地打量着她,果然如书南所说,神色如常。
唐欢摇了摇头,见他盯着那包裹瞧,笑着解释了一句:“只带了些路上需要的,想来楚家也不差什么。”
她最后那句倒是真心话,楚清琼听着却忍不住仔细瞧了瞧她的面色,看不出什么讽刺的意味,才朝她弯了弯眉。
唐欢大早就来,一来是一直早起习惯了;二来却也是想陪他一起用早膳。她心里是真正当了一桩婚事来对待,想到那人日后要和她过一辈子了,便觉得也该互相了解了解。只是,楚清琼带着面纱,不方便在楼下吃东西,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买了些糕点准备带在路上用。
她自然没什么意见。楚清琼便吩咐书南去准备,又说了几句闲话,抬眼一瞧便见客栈门外停了辆马车。
秋兰与那车夫说了一句,走了进来。“家主。”他行了一礼,转眼却瞧见他家主子身边竟跟了个女子,微愣了愣才继续道,“马车寻好了。”
楚清琼应了一声。唐欢心里却奇怪,听那小厮的话,倒像是他们不曾用自家的马车出行一般。只是,她来不及多想,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清琼,你们可是只有一辆马车?”
楚清琼点点头,狐疑地看着她。唐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方才是徒步而来。”她见他发怔,立刻又道,“不过无妨,我让小二买匹马来便好。”她虽然跟他算是已有婚约,可毕竟没有成亲,她也无意冒犯。
楚清琼回过神来,赶忙道:“不必麻烦了,唐姑娘与我一起吧。”唐欢推辞了几句,见他不似客气,便应了下来。
楚清琼住的客栈只是京城里中下档次的,租的那马车也算不得大。唐欢想着他们三个男人坐在里头说不定还嫌小呢,再加上她一个女人的话怎么想都有些挤。
她本想去和车夫一起凑合一下,楚清琼却告诉她书南要留下,她这才作罢。
***
马车慢悠悠地走。辰时初,各家店铺开门做起了生意,路上行人渐渐而起的熙攘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
楚清琼摘下面纱,将那食盒打开递了过去。他微微仰头看她,正好露出一张涂抹精致的脸。艳确实是艳,只是从她的喜好来看,总觉得太过失真,谈不上讨厌,却也绝算不得喜欢。
“书南他也不知你的喜好,随意买了些。”那食盒里的早点是一盘核桃酥外加豆沙糕,大抵是怕唐欢不喜甜,又特地让人烙了两块饼。
“嗯,我不挑。”唐欢说着,拿起块豆沙糕咬了一口。楚清琼也跟着捻了一块往嘴里送,只是才嚼了一小口就觉得甜得腻人,难以下咽。他接过秋兰递过来的竹筒,本想先递给唐欢喝的,一转眼却见她又伸手去拿了第二块。
“你喜欢吃甜的?”
唐欢都快把那豆沙糕拿到手里了,听到他问,手一顿却收回来了。“是喜欢,不过不能多吃。”她侧过头,笑着对他道,“日后,若我贪嘴,清琼记得提醒我。”
楚清琼顺着她的话也开起了玩笑:“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日后若我真管了,你可莫嫌我烦。”
从今天她对他的称呼开始,到现在那看似漫不经心的调笑无一不是在有意告诉他,她对这桩婚事并没有不满。他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更何况他将来还要有求于她。她愿意试着接受他,他至少松了口气。
楚清琼有意有一句没一句地挑着话题活络气氛,而唐欢也是想着两人多多相处,自然配合。
她这些年从小长到大除了在书院那会儿,几乎都因为身在孝期不便在外走动,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便是书册;而楚清琼则完全相反,他自从接受楚家后不仅与各种人打交道,还经常外出。所以,起先,唐欢还能给他介绍介绍京城和凉城的特色,后来,却基本成了楚清琼在说,而她静静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话。
这般下来,气氛倒也融洽。
秋兰坐在旁边,视线虽不敢随便乱飘,心里却着实震惊得很。他是没见过他家主子谈生意什么样,但在楚府,楚清琼虽然也经常笑,可那笑意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是对表小姐也不曾这么温顺过。也不知这位唐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唤他家主子乳名不说,竟能得他如此厚待。
不过,见她穿着,听她谈吐,倒像是大户人家出身,与他家主子也算般配。
***
唐燕凌在外头乐不思蜀地住了三天,回到府里的时候听说唐欢已经走了,微愣了愣,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种入赘的事大肆宣扬她脸上也不好看,唐欢悄然走了倒是挺合她的意。书南在京城多待了几日,听说她终于回了府,立刻就动身去了楚府。
两家婚事已然决定,唐燕凌这会儿就算不乐意也不耐烦再管,更何况她得了那分成有钱挥霍高兴得很,换婚书一事自然是没意见的。
书南办完事出了大堂,与那送他出来的管事一边寒暄一边朝着唐府侧门走去。没走几步,却见一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正是唐喻身边的小厮絮凝。
他朝着他略略点头,“书南公子,我们大少有请。”他跟在唐喻身边久了,无论是身上的气质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她,总是盈盈绕着一个淡字。
唐喻的院子就跟瀚海院隔了一条潺潺小溪。书南跟着他一路走过一处白玉石拱桥,便见经笥院三个大字悬于洞门之上。经笥经笥,博古通今,而那个喻字又是晓义之意,可见,当初这位唐大少身上是被寄予了多大的期许,只可惜——书南想起那人病倦之态,一时有些感慨。
经笥院里很安静,下人虽多,却是各司其职,见絮凝领着人进来,也不过只是瞟了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去了。书南被带着去了东厢房,絮凝刚推开门,里头便有一个草药味扑面而来,不似当初他伺候楚老太君时满屋子浓郁的味道,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
“书南公子请。”
絮凝伸手虚请了一番,只让他一人进去。书南顿了顿,并没多问。屋子外间只有空空的一张圆桌并没有人,隔了一扇镂空洞门,里间却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他迟疑了一番,走了进去。
里间的窗户敞着,大好的阳光伴着屋外鸟鸣在屋里洒下一片金光。唐喻坐在床着,盖着薄被,歪着身斜靠着床栏,脸色比起那日见到时越显苍白。她双唇抿了抿,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才淡笑道:“本该在外头见你才是正理,只是我身子不便,还望公子莫要介怀。”
“大少多礼了,奴不过一个下人,当不得一声公子。”书南低着头,离床五六步远的地方恭敬站着,只是,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唐喻神色淡淡,骨节分明的右手指尖似是无意识地点着床沿。“说起来,我倒是忆起了一事,只是无人说道,便想到了楚公子,谁知我家小妹却是等不及要走了。”
“大少请说。”书南应着,心中却有些莫名,唐喻那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什么叫无人说道?什么又叫等不及要走?
唐喻将视线移向窗外,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树荫下一下下扫着落叶的小厮。她勾了勾唇,目光里似是向往。
“正德十五年,先皇派巡查使去古朔,却意外查出了一桩私盐案。当时的四条盐道运司全部彻查,古朔知府阮大人也未能幸免。其后,左相牵连,全族入狱,盐商甄家满门抄斩。”
她语气平平,一字一句道出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书南猛地抬眼看她,四目相对,她目光陡然凌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妥,握紧了手,才扯着嘴角道:“大少通读狱案,书南佩服。”
她心中已是了然,垂下眸只平声道:“楚夫人和楚老夫人睿智,在下也很是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