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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巧诉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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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如何结的,谢云湘不清楚,但查了户籍后,才发现这位掌柜早年丧妻又丧子,父母也早逝,正是所谓的光棍一条。
巡回使似乎也觉得这事如此糊弄过去未免风险太大,谁知日后那胆大包天的真凶是否会再次出现,到时候说好听点,就是自己办事失察,说难听点,那就是同谋,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这个烫手山芋他干脆扔给韩子昭拿着,由他上奏秉明情况。
可怜明月客栈的掌柜,死后连个替喊冤的人都没有。还是韩子昭心善,差了人给他备了副棺材,寻块地皮让他入了土。
一转眼,已经入了冬。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一路颠簸后,终于抵达京城。马车后,一只小黑驴甩着小尾巴儿,撒开四小蹄子,追着跑得气儿都没了:主人,等等窝,嘤嘤嘤——窝也要学千里雪和一点红离家出走!
如果谢云湘听到了,绝对会呵呵一声,十分爽朗对它说:“我是个开明的好主人,不会剥夺你身为驴的尊严和自由。为了你的尊严和自由,我决定成全你。”千里雪和一点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头蠢驴硬是啥都支吾不出来,趴在马厩里屁股连一寸地方都不肯挪,气得谢云湘七窍生烟。
少年在建阳县和他们辞了别,说是要去找他的一点红去了。谢云湘忽然觉得这少年真是倒霉催的,本来是来找自家大哥的,结果人没找着还丢了马。这不,现在又要赶着去找马了。
让谢云湘感到不安的是,这几天韩子昭的表现有些异常,她总觉得韩子昭察觉到了她男扮女装的事情,或许又是因为巡回使。尽管他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让人感觉他其实就是一把锋芒内敛的利剑,只是在等待时机好崭露头角。
“吉祥,他没发现的对不对?”谢云湘悄悄问肩膀上的吉祥,自从跟了她以后,吉祥变得更加的富态了,也越发的懒散了。吉祥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谢云湘一眼,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云湘。”韩子昭在唤她了,谢云湘打了个机灵,心虚地抬头。
“这次破案,你的功劳不小,本府会据实禀奏。”韩子昭说。
“韩大人,”谢云湘又换回了原先的称呼,“我只要父亲沉冤得雪。”
韩子昭微微凝眉,片刻后才说:“谢神医的案卷我已经调过查看了,原告杨业的姑母乃是当今贵妃,这案你心里可有底。”
“天理昭昭,草民无所畏惧。”
正所谓是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一场诉讼,从递交诉状开始,到结案,层层关节全都需要钱。请讼师,差人跑腿,打听小道消息种种,没钱根本走不通。遇上吏治差劲的朝代,判案的主官会把原告被告全都讹诈一遍。
曾经有个有名的典故,甲的牛丢了,这个人呢,怀疑他的死对头乙偷了他的牛,于是跑去击鼓鸣冤。偏巧新上任的县令是个牛逼哄哄的贪官,于是接了诉状,将乙抓过来暴打一顿,意在逼供。乙是个聪明人,马上让家人背后打点。收了钱后,这个县令立马转了风向,将箭头对准甲,将他也打了一顿,说他诬告。甲吃了暗亏,只好也背后贿赂这县令。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岂料这县令却死咬着不放,挨家挨户搜索“寻找小偷”,每个人都怕被当做小偷,于是整个县全都被搜刮一遍。
封建王朝里,更多的是人治,一件案件最终是否能得到应有的结果,全赖主官的品德和眼界。
如此森严的制度,常年官场里混迹的韩子昭岂会不清楚,是以才对谢云湘再三警告,务必要有足够的把握和证据,一举推翻对方,否则倒霉的就是自己。
“此事云湘会一力承担,不会推卸责任于旁人。”谢云湘接着说。
韩子昭心里微微叹口气,这孩子防备心很重,他在担心自己不给主持公道呢!朝堂不比江湖,都是明枪暗箭,靠的就是层层利益关系,玩的就是计谋。好在当今圣上是开明君主,忌讳后宫参政,顶多就是杨妃在背后吹吹枕头风,添点麻烦而已。重审不是问题,麻烦在于没有可靠的物证人证是很容易被判诬告的。
“此次案件事关重大,圣上或许会召见,你须得做好完全准备。”韩子昭不再啰嗦,直截了当道。
果然如韩子昭所言,奏折交上七日后,皇上果然对谢云湘十分好奇。对于这个曾经救过镇国公的小孩,他一直想见一见。
听镇国公提起,这小孩伶俐聪慧,性格果敢,是难得的好苗子。为此,忙得头不沾枕头的皇上特地抽出了时间,会会这个小童。
不过,这个会面有些特别。
正是初冬的午后,寒风飒飒,谢云湘却高高卷着袖子,满头大汗地给吉祥洗澡。这只死吉祥,居然还有猫的臭毛病——怕水。折腾了半天,眼看一盆水从热水变成冷水即将成为冰水,吉祥宁愿蹲在墙头吹风也不愿下来泡个热水澡,谢云湘怒吼一声:“吉祥,你敢再跑,我就把你扔到湖里头游泳!”
吉祥蹲在墙头,居然学着猫“喵喵”叫了两声,气得谢云湘跳脚。怒气冲冲的,正要转头去拿梯子,却差点一头撞到人。好在那人身边的侍者动作极快,伸手一捞,将谢云湘拨到一旁,然后又扶稳了她。
“小姑娘,何必和一只畜生计较。”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云湘抬头,见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这老者衣着虽低调,然而一看便知不是凡物。再者,这人举止间充满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敬畏。谢云湘只一眼,就知这人的身份恐怕并不普通。
“老爷爷,是我太鲁莽了,没伤到你吧!”她老老实实地道歉。
老者点了点头,说:“你这猫名字挺有趣的。”说着,他笑了起来。谢云湘有些莫名其妙的,只好跟着傻笑。
这时,他身边的侍者说:“老爷说得是,跟小的名字一样呢!”
太、太……监?
谢云湘一听这声音就吓了一大跳,不由得脊背挺直,心里霎时万丈波涛。自古明君都爱暗访来着,这个皇上也不例外,偷偷摸摸地就跑来人家家里头,一声招呼都不打,吓死个人。
不过这位侍者叫他老爷,想必皇上是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于是谢云湘只好跟着装傻充愣,很自然地叨磕起来:“吉祥不肯洗澡,毛发是要长虱虫的。老爷爷,你要找人吗?”
皇上点了点头:“我是来找人的,不过已经找到了。听说你现在在给韩大人打下手,给他写文书来着。”
谢云湘脸一红,自己那□□爬字哪拿得出去,只好呐呐说:“不瞒老爷爷,我的字上不得台面,只是给韩大人跑跑腿而已。”
“可我听说,这次临海听涛一案,你出了不少力,”皇上说,“你到过那岛屿?”
谢云湘踟蹰了下,点头应是。
“都说说吧!”他找了块湖边石头,坐了下来,还示意她一起坐下。
皇上开口,谢云湘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一诉说来,只是隐去了店小二怀疑她与墓岛创始者同宗一事。
谢云湘叙述的时候,皇上偶尔会插入一两句问话,指向性还是比较明显的。第一,是测她是否说谎;第二,则是测这座墓的根底。
这般强大的武器,想来皇上也会心动的。
他静坐片刻,才开口问:“你确定机关就在棺材中?”
谢云湘老实摇头:“我不确定,不过我并不建议再次进入墓岛。”
皇上似是很感兴趣,挑了挑眉,问:“为何?”
“水银之毒已经从墓穴中溢了出来,普通人触之即死,若派人前去,无异于服毒自杀。”谢云湘严肃地说。
大概是她稚嫩的脸上装出来的表情太大人了,皇上忍不住笑了:“不想你倒是通医理,那依你说的,岂不是再无人能见到那岛了?”
“我父亲是举世不出的神医,我自幼耳染目睹,也晓得一些皮毛。”谢云湘很自然地把话题扯到自己这具身体的老爹身上。
果然,这一番吹嘘让皇上更加的感兴趣。身为帝王,就算是明君,不追求长生,可却非常看重长寿,听这小童说是举世难得的神医,皇上自然就掉入她的套里了。
“神医?”皇上笑着问,“这世间敢自称神医的可不多,你说说你父亲的名号,倘若真是神医,那么我必定听过他的名号。”
谢云湘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感动,这皇上是脾气太好还是心机藏太深了,居然有这般耐心陪一个小童聊天。
“我父亲是建阳县人氏,姓谢名常明。”
皇上听了之后,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想了半天,才说:“我年轻的时候外出游历,确实听过这个名号,不过时间过得太久了,也就不再关注江湖的事情了。云湘,你父亲可还健在,我倒是想请他来府上叙一叙。”
谢云湘此时手心微微冒汗,知道是到了喊冤的时候,脑子里千回百转后,她勉强镇定下来,垂下眼皮,声音悲恸:“父亲已经殁了。”
皇上微微一惊,紧紧追问:“掐指一算,谢神医如今也不过不惑之年,为何英年早逝?”
谢云湘这才说:“父亲因故卷入官非,瘐死狱中。临死前,他曾对我说过四个字,天理昭昭。”
说着,她抬起头来,直视着皇上。皇上如今已是满头银发了,可保养却非常好,脸色红润,虽浑身气势,却不盛气凌人。
皇上听她一说,自然明白过来,这小童是在喊冤呢!
“你今年多大?”
“过了腊月,十周岁了。”
“腊月的啊……”皇上似是被触到什么心事,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悔意。
这时,他身边一直装木头的公公咳嗽了声,轻声唤着:“皇上!”
皇上这才微微醒过神来,看向谢云湘的目光有了几分异样。
“你可知,民告官不成的话是会被判刑的。”
“知道,我不怕,”谢云湘斩钉截铁到,“我相信我的父亲,天理昭昭。大凡天底下万物,都逃不出一个理字。”
“很好,年轻人就应该有这种气魄!”皇上忽然大笑起来,说,“云湘,你我有缘,我可以助你一把,三日后我会给你消息的。”
谢云湘内心大喜,知皇上愿意出头,就要跪下磕头,却被那公公托住。
皇上敛去笑,点了点头:“出门在外,不可张扬。”
“谢谢老爷爷。”谢云湘顺溜地回着。
“好了,你得找你的吉祥了。”皇上起了身,示意她不用再送,径直离开了。
前院,韩子昭正躬身等候。
“免礼,”皇上抬了抬手,“子昭,这案子朕答应重审,但绝不会插手。倘若原告所述不符……”
他顿了顿,韩子昭立马明白他的意思,马上回到:“臣必将秉公处理。”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口气。
马车离开府衙许久,皇上还在出神。少顷,他唤了声:“吉祥,进来。”
吉祥应言进入车内,躬身道:“皇上,小的在。”
“那孩子……你觉得眼不眼熟?”
吉祥想了下,才回答:“是有点像戾太子,不过皇上,戾太子留下的唯一子嗣是个女娃。”
皇上摇了摇头,犹自辩解着:“或许是那些人弄错了,其实是一对双生子。”
吉祥不再说话,他知道皇上心底必然透明。
皇上心神恍惚许久,才下令:“让人下去查明那小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