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克四叶草》宋陌唐川

1、晓来霜冷寒闲步1

　　青春如酒，入口烧喉，我们都来狂饮一杯罢，都自由的醉罢，奔腾着满腔的血气，醉翻了那些花雨季节的潮汐，一点一滴轻快的敲打着青春搁浅的记忆，在岁月的沙渚上，溅起四洒飞扬的音符，只为链接上梦中那条通往彩虹之巅的山麓。
　　此刻我想知道，有多少种懵懂会让我一不小心就会亲手把青春摔碎？
　　但是碎了的青春，我也要让那些碎片自由的发芽，茁成一地一宇的悲。的壮。的怀恋。
　　碎了的青春怎能忍心再让她荒萎成一片一片的？悲仓噬冷的夭倒在风中。雨中……
　　回头告别种种，我任由自己泪流满面，曾几开怀激越，或引感叹唏嘘，无力过，也勇往过，后悔过，也不后悔过。
　　无数的青春梦靥，都在时光的巨浪里绽闪鳞芒，透着光鲜的色泽，构建出我们这个多彩纷呈的世界，我诚心的为他们祝福，祝福他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青春的温暖归宿。
　　自由的，紧紧的，拥抱到永久。
　　但是我们的青春，最终都会消散，充斥在这天穹地宇，昨日所有的雨雪风云，一并的都会腾飞，升为来日的烟霞妙趣，仅只遗下韵味的芬芳。
　　当天空灿然晴明之时，那韵味就会同苍穹一起，瑞霭相交，霞芒见映。
　　俯瞰青春的张扬与懵情，我会因为忽然的想起一些话语苍白而泪流满面，遗憾感慨；又会因为心底蓦地升腾出的温暖而奋力惋惜，无限追怀。
　　青春的种种，有的锋锐凸挺，聚为刺目的棱尖；有的已被浅浅的搁在左心房，凝成一块最最古雅的记忆琥珀；有的正翻滚泛滥着炫眼的斑斓，嫉煞了几多人年少；还有的，正在发生……

　　所有的过去都是碎片，回头触碰的时候，硌到哪里都会疼痛。但是，当我拾起几块碎片，一起捏在手中，轻轻的敲一敲，它们就会拥挤着，碰出一地冷清的味道。
　　这样的冷清，就像是清晨路面上铺着的那层细细的秋霜，白簌簌的，随着晨风，拂来一阵萧凉。
　　地上的碎霜，作为学生，我们通常都是第一批踩上去的人，我会特意的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因为我特别喜欢这种声音，咯吱咯吱，就像青春迷惘的脚步。
　　当我特意的踩出这种声音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心里一定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远处的雾霾，叠层晕染，将校园整个都囫囵着吞了下去。路灯的光亮也依旧是粉茸茸的，那么讨人喜欢，它们都相继的在雾霾中喷出一团一团的温柔黄花瓣，花蕊间，却是孕育着青春芳华的些许孤独和无奈。
　　抬眼瞧去，前方冗长的林荫小路，左边一堵一堵的大叶黄杨，还有后面那些劲拔的香樟、洋槐，它们的身旁都总是蹲着独自守候它们到天明的绿青蛙状垃圾桶。
　　这些轻薄的光景，总会在晨曦中蓦地探出头来，桂树凸挺半枝碎花，科技楼闪烁一道棱锋，雾霾中，尽都是些生硬的轮廓。
　　这个场景就像刺客握在手中的寸芒，寒光熠熠，炫耀着，就猛地按住我的肩，扎进心脏。每一次想起这些轮廓，它们都会疯狂的扭动蛮腰，再一次的捅进我的胸膛，狠狠的，深深的。
　　我捂住伤口，但我却更加的同情桂花，因为它们正在艰难的从那雾气破碎处蜂拥而来，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它们身上那些因为一整夜的寒冻和思念而积酵出来的疲乏，对赞美词誉的思念。它们拼命的拥挤着朝我们涌来，像是要讨好学生们，以便有哪个学生会夸口说：“这桂花好香啊，嗯！那么的清凉可爽！”
　　可是那桂花香如何会争的过女同学们的笑声呢，更不要说那些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香味了，所以桂花们得不到要想的赞誉。
　　学生们的淡漠，让它们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失落，比秋霜的来临还要令它们失落。一阵晨风，袭来秋的凉意，它们一粒一粒的就跟着心碎，再也无心眷恋花枝，枯僵凋落，啜泣盘旋。
　　然后就响起了一阵音乐，是宾阳乐队的《孤独》，女生版的孤独，我扭头看去。是校园广播站的叶梦熙同学，她看了我一眼，接着就从我的身边轻步的走了过去。
　　叶梦熙拿出手机，摁下接听键的瞬间，《孤独》顿停，她回头，看了看那些飘落的碎花。我深呼吸，将这潮湿的雾气全部都吸入肺腑，连带这入秋以来的第一场桂花雨，还有一阵我叫不出名字的香味。
　　吸罢，我就双手向前拉着我的双肩书包带，闭目消受说：“好清凉！好香！”
　　睁开眼睛，飘落的碎花，正好就泊歇到了我的肩头，我曲指轻弹，将它们尽数的扫落……
　　“一边去，一边去，你懂个什么？”康一尘推了推我，说。
　　“嗯，若丹，好香！”康一尘自己却这样说。
　　“你们是说这桂花香么？”我看到温若丹总是喜欢这样笑，淡淡的笑，真的很淡，但是很甜，我总是会在心里跟着她笑。
　　但凡看到温若丹这样的笑，就能让我整整的快乐一天，如果是周五能够看到一眼的话，更是能让我快乐三天……
　　“我说你呢，若丹，你今天怎么用了香水了？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沁人心脾啊。”康一尘随即就笑着问她。
　　“好像是许愿精灵吧，就是觉得那瓶子生得好看，这味道不怎么喜欢。”温若丹婉转的笑着回答康一尘。
　　“嗯，若丹就是不一般，瞧瞧这花坛，里面会生牛筋草，狗尾草，菟丝子，你瞧！也有红蔷薇！”康一尘说罢，就潇洒的指向了那路边的那些花坛。
　　马上就有草痴，花痴捂着嘴巴说：“好厉害啊，康一尘你连这些草都认识，好厉害！”
　　康一尘是我们学校的才子，俊子。所有老师都公认的，所有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都公认的，大凡像我们这样少年之辈，想要拥有的相貌与才气，一并的都集中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去了，所以我经常羡慕他，但是我没有办法。
　　“嗯，其实这种香味不错，秋天也能感觉到这种很活泼的味道，我也想买来试一试。”康一尘沉浸了一会儿，接着就浮露起满面的惊喜。
　　“这个不适合男孩子用。”
　　“当然不是给我用啦，配你就不错。”康一尘摊着双手，辩道。
　　“呵呵，我才不买这些呢，这是我表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温若丹依旧是淡淡的笑着。
　　康一尘却说：“我堂姐经常出差香港澳门，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轻轻松松就能帮你搞来大堆的。”
　　“不用了，我都不习惯用这些东西，就是觉得表妹送我，放着不用的话就太浪费了。”
　　温若丹笑着，忽就看到我正偷偷的瞧她，她就嘲我抿嘴微笑，就只一眼，我的心差点就蹦出来了，如果我的心跳出来，我猜它会这样说：温若丹对我笑了，温若丹对我笑了。
　　但我只是摇摇头，将自己嘲笑一番，真是自作多情，温若丹见到谁都会这样笑的，我真傻。
　　“许愿精灵，许愿精灵，好像是美国的品牌吧？”
　　“不知道呢，没看出来你对这些东西还有研究。”温若丹对我笑罢，就转头回答了康一尘。
　　“你觉得我帅么？”康一尘话锋忽转。
　　“帅啊，这是老师同学们都公认的。”
　　温若丹一边说，一边就轻轻的埋了埋她那漂亮的刘海，她不是那种特别精雅绝伦的女孩，可是她有一种令我说不上感觉的气质，很特别的气质。现在，她整理头发的这种简单的动作，在我看来都是那般的完美。我的心头无由的就是一阵慌惶，因为我听到过这种说法：要是哪个女孩子和你说话的时候，还一边埋整头发的话，那她就是对你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里，看到她和康一尘说话还整理刘海，我心中顿时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我觉得今天上午的课程，我是很难听得进去了，因为我一直偷偷的喜欢她，而她不知道，我也不敢给她说。
　　我为什么喜欢她呢，那是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将近期末，在一堂体育课上，我正一个人默默的站在乒乓球桌旁边，一边想着我的3000米长跑怎么才能通过考核，一边看着同学们打乒乓球。正自纠结的时候，温若丹忽然就跑到我的身边，低声对我说：“贾四叶，你好乖哦……”“谁说的？”我睁大了眼睛问她。“她们说的……”然后她就跑了，留着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我就觉得浑身突的一惊，莫名其妙的一大波好感，就这样将我的心脏笼罩。从那以后，每天，我都会忍不住的对她偷偷的看上几眼，不知不觉，整个人就醉了。也是从那一天起，我就被我酿进了这段令我一个人独自等待的等待中……
　　“我是问你呢？”康一尘追问道。
　　“嗯……我觉得还好吧。”
　　康一尘皱了皱眉，似乎温若丹的这个回答不大令他满意。
　　“还好？要说我星目剑眉，温文而醉玉，虽说算不得俊雅非凡，却也是属万里挑一一类的，所以我敢说我康一尘本该是出生在古代的侠客，振剑天下，济救芸芸！哈……逸洒飞扬康一尘，拔剑决云振四方！”
　　“那你为什么要出生在现代？”
　　“因为若丹你是现代人啊……”
　　我瞬间就是一呆，我当时真的一点都没想不明白，康一尘在大家的眼中是如此的优秀，他为何也会喜欢上温若丹这种安静，并无太多优点的女孩呢？或许就是和我一样吧，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
　　康一尘一边如此说着，左手一边就捂住了胸膛，右手食指却直挺挺的就插向了天空，摆完这个酷酷的造型，他又追了上前去。
　　词句飞扬，俊挺飘潇，我就只能在大脑中搜出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了，老师和同学们都没有说错，他随口就能吟出来的那些诗赋，豪迈的，忧郁的，浪漫的，喜感的……
　　我知道都能迷倒一大片一大片的女同学，而她们也都甘愿的跟在他的身后，哪怕康一尘对她们都是不理不睬的。
　　每一次康一尘这样嘴角轻扬，又是摆酷pose又是坏笑的时候，那些女孩子总是会被他逗得笑弯腰去，包括温若丹……
　　他的笑容挂在嘴上还来不及收回，我就就听温若丹说：“侠客？还拔剑决云？”
　　“耍一招看看？会葵花宝典？还是会辟邪神功？”温若丹接着又问，话才说完，身边的同学们就全都笑倒了。
　　“额……我会……爪……龙爪手……嚯嚯嚯……”康一尘将双手一曲一伸的比划，看起来真就像个猎龙的高手！
　　同学们几乎都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所以我猜他本是想说抓奶龙爪手的，但是她和温若丹说话，我想，他是不会这样说出口的。
　　“就你这焉败草的模样？校草？龙爪手？爪dinosaur呢？还是爪恐龙？”温若丹接着又说。
　　我听习惯了太多的关于康一尘的夸耀和赞美，当时我就觉得，她的这句话，真的是太妙了，肯定是如同一绺来自天外的电波，瞬间便能洞穿康一尘的头颅，将他的高傲和冷峻一并的都击翻在地上，然后碎成秋霜一样渣子，踩上去咯吱响。
　　即便当时不死，那也要四肢抽搐麻痹，从此瘫痪不遂吧？
　　这样想着，于是我就偷偷的笑了……
　　“当当当当！焉败草在这里，贾四叶！假四叶！他才是我们班的焉败草！” 康一尘说着风凉话，就挑起了眉毛，他用右手拇指和中指猛地一捻，打出个响亮的榧子，食指随即就像手枪一样的指向了我。
　　“哈？哈？我是贾四叶！我是焉败草！假四叶！”康一尘的这个动作真的很酷，我就觉得，温若丹那些讽刺的话，还有我刚才对康一尘的那一声嗤笑，全部都被康一尘高超的防御反弹过来。溅起第九层油锅狱中的两朵油花，欺善凌弱，诽谤他人！
　　瞬间就将我所有的优越感炸得酥脆，只需他们那种轻快的笑声，轻轻的就能把我碾成粉末。飞散在风中。雾中。笑声中。再也拼凑不起来。
　　“全校男生就你会自恋……”我看到木兰诗一边说，一边就从后面跟上来。挽住了温若丹的右臂，顺便朝康一尘眨了眨眼睛。
　　“你还是乖乖的去做你的飘逸校草去吧。”温若丹撇了撇嘴说。
　　“啊呀，乖乖？若丹你叫我乖乖？我就说嘛，你对我有意思！赶紧表白吧，说不定今天我心情好就同意你了……”
　　“去你的康一尘，谁对你有意思？”温若丹白他一眼。
　　“当然是你咯。”
　　“啊……呸！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索男人？君不见我们女孩儿苦修成凰，便是为了今后不尽索予男人。不拘困于男人。哼……”温若丹本来是懒得继续理他，但是听到他如此的厚颜无耻，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想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我一定会为她的这句话拍案称绝。虽然我是个男孩，但我还是要为她的这句话拍案叫绝。
　　“修成了凰，不也是为了凤求凰么？凤凰凤凰，凤者，雄也；凰着，雌也。”康一尘辩解着。
　　“相如与文君才貌相配，方可谓有凤求凰，你觉得你是凤么？”温若丹接着就白了他一眼。
　　“嗯……算得上是吧。”可能是康一尘想到自己已经有那么多的诗词出刊，有那么多的广播约稿，所有他一时间昂首得意。
　　“你要是凤，那也不过是只禽兽而已！而已！”温若丹又继续白他一眼。
　　我记得《韩诗外传》有典，天下有道，得凤象之一则凤过之；得凤象之二则凤翔之，得凤象之三则凤集之……
　　可见，自古以来，凤便为圣贤者追效，倘若有凤翩跹来仪，那定是阐引祥瑞之征。可我万万都没有想到，温若丹会这样讽刺康一尘，你要是凤，那也不过是只禽兽而已。
　　“呃……那你长路漫漫的修炼，最后不也是为了修成个凰么，不也就成了禽兽么？”康一尘也是万没想到，这样一句话就让他落进了温若丹的‘禽兽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