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弃之不舍》侧柏叶

4、第四章 流年旧人，心头肉

　　这是西南之地一个生长在山褶皱里的村庄，桃源。景致自然，民风淳朴，历史的足迹因着长久以来村落的偏僻反而被遗忘般保留了下来。而近些年来，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这座小村落竟慢慢被发掘，成了一处小有名气的旅游胜地。
　　时光里慢慢剥落的粉墙，长满碧绿青苔的石缝，碎裂成纹的青石板路。三月上旬光景，烟雨朦胧，却也模糊不了眼前的水秀山青，漫野花开。
　　因着春意未浓，花苞鼓鼓还未盛放，所以游客稀少，村子安静而祥和。
　　梁夏拎着有些沉重的行李箱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里。行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民宿。
　　房东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姐，丈夫在城里打工，儿子在城里上高中。剩下一个在村里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与她为伴。村里人，最是朴实热情不过。梁夏关了一切通讯设备，心安理得的当起了世外桃源中人。
　　晨时，天刚蒙蒙亮，各家各户的鸡便比赛般此起彼伏叫嚣着了。
　　火红的太阳自东面山林冉冉升起，薄薄雾气里，犹如泼落了油彩般，颜色绚丽。
　　梁夏有小洁癖。其他都还好，只是起居用品十分计较，所以这些东西必定是随身携带的。这里虽然没有空调暖气，好在现已是春天，而且自己一贯带着的被褥是母亲大人特意为她东奔西跑准备的，即薄方便携带又厚实保暖，所以冻不着她，一夜好眠。
　　粉色V领加厚宽松针织衫，淡色水洗牛仔裤，同色帆布鞋。微微低头，栗色卷发披散开来，精致锁骨若隐若现。梁夏随身背了只卡其色棉麻粗织小背包，脖子上挂着她最爱的单反。
　　早饭是玉米粥，青菜包子和酸辣酱菜。梁夏吃得很饱很开心。尤其是那道由豆角，辣椒，萝卜和荞头腌渍的当地特色酸菜，简直太合她的口味了！她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走的时候一定向房东大姐讨点带回家给老爸老妈尝尝。
　　今天恰逢周六，房东大姐家的女儿小锦不用上学，早饭后便自告奋勇当起梁夏的导游来。小姑娘自来熟，冲梁夏一口一个“夏姐姐”，叫得可甜了。可对于梁夏这种有时有点抗拒陌生人接近且懒于交际的人来说，小姑娘的热情让她有点尴尬，有点不知如何招架。
　　不过很快的，梁夏就把这些小细节抛之脑外了。因为眼前的景色实在太漂亮太令人震惊了！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清香和油菜花特有的味道。
　　梁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满山遍野金灿灿的油菜花田。花虽未盛放，可那样的一大片，置身于中，初见时满腔澎湃的激情反而沉寂下来，整个人竟心静安宁起来。
　　咔嚓！咔嚓…
　　相机快门声不断响起，穿梭在半人高的油菜花田里，梁夏或走或停或半蹲或仰头或俯身，以各种姿势各种角度捕捉着她想要的镜头和美景。镜头随着身体转动，当映入取景框的是不远处小锦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要抓花朵上那只白色小蝴蝶的场景时，梁夏忙不迭快速按下快门。
　　闪光灯闪过，那只刚刚还乖乖停在花儿上的蝴蝶受惊吓般“咻”地飞走了。小锦嘟着嘴一脸不高兴转头看向罪魁祸首梁夏。
　　咔嚓咔嚓！又是一阵紧凑的快门声。
　　想到自己刚刚撅着嘴的丑样被拍成了照片，小锦手忙脚乱要去捂脸，嘴上更不停抗议，“夏姐姐，别拍了别拍了，好丑！”可拍照的人不但不听，反而笑个不停。真是丢死人了！小姑娘见说话不好使便张牙舞爪扑向梁夏，打算以武制胜！
　　春暖花开，时光静好。两个小人儿在空旷的山黝里，在铺天盖地的花田里追逐打闹，清脆欢快的笑声在山林里回荡，又有空谷回音，连绵而起。
　　晚上，梁夏趴在床上筛选相机里的照片。选了几张比较有代表性可吸引人眼球的，连接平板，配上编辑好的文字发给编辑芝子，准备出刊用。
　　相机里记录了山村里所有她用眼睛和心定格下的画面。有古老的建筑，有流淌的溪水，有淳厚的乡土人情，有秀丽怡人的山景，还有…还有几张小锦闹着要帮她拍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有的是大片的油菜花田，有的是桃杏盛放的果园，还有那墙壁斑驳的小巷，星星点点青苔的石板路。场景是不同的，可照片中的她依然是她。只不过比起从前，沉静了许多，温顺了许多，也陌生了许多。
　　似乎，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陆辰宇…陆辰宇……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脑子里却一直反复着昨天在机场见到他的情景。空白的这四年，他形貌没多少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清瘦，一样怎么吃都吃不胖，反而一忙一生病瘦得更快。明明自己就是学医的，却总是粗于照料自己。明明自己性格中也多执拗，却总板着脸教训她固执己见冥顽不灵。
　　明明时间过了那么久，可对他，她却从未觉得他是陌生的。因为，他，是她的心头肉。
　　心思一动，手上的相机便被放置一旁。梁夏将包里的手机翻出来开机解锁。蓝色屏幕一亮，一连串未接电话及未读短信提示便赤红而现。可梁夏恍若未见般，指尖直接点向相册图标，然后不停地快进翻阅，直至停在那张自己看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的画面时，才滞了动作。
　　指腹摩擦着相片中的那人，嘴角勾起，自嘲的苦笑却怎么都抑制不住。梁夏啊梁夏，平日里的小细节你就刻意去模仿那人，怎么，现在连性格也要跟他学吗？学得再像也靠近不了那人分毫啊…只不过邯郸学步罢了。现在的你还是你吗？真是越长大越发没出息了呢！
　　呵！说起来，这张她视若珍宝的照片还是她偷拍的呢！
　　偷拍于：她的二十岁，六月七号。偷拍于：陆辰宇的二十一岁，生辰。
　　记忆的漩涡突然涌向那年初夏。那时，校园里的绒树枝叶葱茏，早开的绯色绒花俏生生立在枝头，像是少女羞涩的腮红。
　　6月7号，陆辰宇生日那天，梁夏想给他惊喜就悄悄带着礼物去他学校找他。礼物是一支Parker IM系列蓝色白夹宝珠笔，她用平时在服装店打工的钱买的。
　　那个时候，对于倒追陆辰宇，梁夏是有盟友的，叫扬澈，是朵招蜂引蝶的风流花，也是陆辰宇的室友之一。四人一间，陆辰宇的室友还包括冷冽的安锦墨和可爱的爱吃鬼白睿泽。
　　扬澈总说梁夏是个一根筋的笨丫头。大男子主义的他，总以帮助弱小为由，在陆辰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下担当她的情报员。
　　其实，说起来，梁夏和陆辰宇的遇见也是因为扬澈。
　　时间再往后倒，退至梁夏18岁那年，大一。
　　圣诞节之际，S市大学生组织借机发起各大高校联谊会。不管是专科院校还是本科院校，每所学校的学生会都要出一些人去参加，美其名曰：促进各大高校间的交流交往，友好互助，共同发展。
　　梁夏上的是示范性专科院校，三年制，艺术系平面设计专业。当时不才，刚在校广播台混了个编辑的职位，所以就被台长指派去参加了。同行的还有一同班女同学琳琳，熟人，刚好搭伴。
　　联谊会地点选在本市最具声望的医科大学。梁夏一行人从学校出发，转换两线地铁，搭公交，花了近四十分钟才到会场。因为聚集的人太多，会场定在室内体育馆。
　　东道主准备了饮料水果零食，大家吃着谈着玩着，很是热闹。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梁夏小声跟琳琳嘀咕，“这其实是场相亲会吧！”
　　“你才反应过来啊！每年都有这么一出。来过的都懒得再来凑这热闹，所以学长才派我们这些新生蛋子来充数的啊！”琳琳一边跟她说一边四下张望，当看到不远处正在攀谈的一堆人时，立马拉着她杀过去，“梁夏，那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叫刘元，是我高中时学长，也是我很好的朋友！走，我们过去玩。”
　　“哈哈，学长，你居然也在这！太巧了吧！”琳琳拍着那个叫刘元的男生肩膀，笑着打招呼。原来，刘元就是这所学校的，临床医学专业，五年制，今年大二。他和琳琳聊了一会儿，突然看到隔壁班挺熟一同学，立马招手喊道，“扬澈，这里！”
　　然后，扬澈拖着不情不愿被拉来充数的室友陆辰宇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在梁夏的世界。
　　遇见的那一刹那，顺着声音一眼望去，梁夏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个笑容干净纯粹，如盛夏夜星辰般好看的少年。他叫，陆辰宇。
　　自，这一幕得仓皇开始，从此，便再也无法轻易退场。
　　梁夏的同学是琳琳，琳琳的朋友是刘元，刘元的朋友是扬澈，扬澈的朋友是陆辰宇。所以，当时在医院里才会那样向夏沐阳介绍安锦墨：同学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呵，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天南地北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居然可以通过一个又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关系，相遇。
　　所以，后来的后来，每次想起扬澈，梁夏总在想，自己是该感谢他还是该怨恨他呢？如果当初他没有拉着陆辰宇出现，是不是她就会错开与陆辰宇的这段孽缘，然后过着另一种生活呢？
　　呵，就此打住吧，把时间拉回，拉回榕花俏丽的6月7。
　　那时，为了从扬澈那得到陆辰宇的课表，梁夏忍痛花了大把票票请扬澈吃大餐。知道他生日那天下午是专业课，会在四点左右下课，所以早早地等在了他上课的教学楼楼下。
　　不到四点的光景。日光倾洒，透过枝桠，落下明明暗暗的树影。
　　梁夏坐在长椅上，不安分地晃荡着小脚，心里有些焦急，软软糯糯的嗓音碎碎念念，“怎么还不下课怎么还不下课…怎么还不下课啊…好讨厌！讨厌死了…”多动症似的她反复掏手机看时间，居然还没到四点，又嘀嘀咕咕道，“怎么还没到四点啊怎么还没到四点啊，好慢啊好慢…”
　　就这样碎碎念念碎碎念念，终于，下课铃声在梁夏的千咒万怨中响了起来。而刚刚还耷拉着脑袋怨声连连的小人儿立刻满格血复活般生龙活虎又蹦又跳得一个劲傻乐起来。
　　伸着脖子踮着脚全神贯注的在下课的人流大军中寻找，可直至人群散尽，梁夏也没看到她心心念念着的陆辰宇。
　　难道是错过了？难道扬澈给的课表是假的？为什么没看到他呢？为什么为什么！梁夏急得团团转，刚要打电话给陆辰宇，下一秒，便看到那人不紧不慢地步下楼梯，往这边走来。
　　呼——还以为错过他了呢！没错过就好，没错过就好…梁夏拍着起伏不定的胸脯，长长舒了口气。
　　陆辰宇五官清朗，不似安锦墨的妖娆，不似扬澈的帅气，也不似白睿泽娃娃般的精致。身形修长，清瘦。蓝色字母印花纯白T恤，卡其色休闲裤，黑色板鞋。简单，干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陆辰宇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就那样缓缓向她走来，她满心喜欢着的那个人。
　　那样的一个人，在她心中美好到无可取代的一个人。
　　那时，魔怔般，握在手里的手机点至相机，对准，拍照，定格下了那样的画面。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