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凡心》平阳

7、第七回

　　●═══════════●【忆往昔寒门苦女也有欢乐童年】●═══════════●

　　完成早交班后，何依凡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准备回家，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正要往更衣室里进的护士长。

　　“依凡，你还没走，真是太好了！跟你商量点儿事，后天有个大人物要做手术，家属点名要你上特护，你看你能不能再加个夜班？我知道最近你连着加班很辛苦！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没办法，谁让你是我们医院最好的护士，而且还名声在外呢！”护士长很无奈地说道。

　　“又是大人物！这回是何方神圣啊？”依凡不禁用厌烦的语气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个手术是院长亲自主刀，你只要想想以往院长都给什么人做过手术就应该能猜出点眉目来！”护士长回答。

　　“我能拒绝吗？”

　　“不能！”

　　“所以啊！”

　　“依凡！我的好依凡！谁让你是我们全科，不，是我们全医院的宝呢！你就辛苦一点嘛！我保证今年的先进还是非你莫属！”

　　“做护士本来就辛苦！我已经习惯了！我只是不习惯被指派给所谓的大人物！我宁愿为那些普通的患者服务，我指的是像我妈妈那种无权无势且生活窘迫的患者！”

　　“哦，对了，说到你妈妈，我正想问你呢！她最近怎么样了？”

　　“能好到哪儿去呢？毕竟换上了别人的肾脏，排异反应还是挺重的！”

　　“那肯定的，排异反应这一关怎么都躲不过去的！”

　　“是啊！所以没办法，只能一天天熬呗！”

　　“你家那么困难，你妈还偏得了这么个拖累人的病！尽管现在有大病医保了，可自己还是要掏不少医药费的！你们家孩子虽然多，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一个！你说你这负担得有多重啊？！依凡啊依凡，你这个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如今城里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差不多个个都是蜜罐里泡大的，哪还有你这样的？”

　　“所以说生那么多孩子有什么好处呢！自己累一身病不说，好不容易养大了还都是没用的！我将来要是结了婚一个孩子都不生！没用！”

　　“你也就是这么一说！有谁生孩子是为了有用才生的？等你将来结婚了你也会生的，不管有用没用！”

　　“唉！”听了护士长的话依凡没再说什么，只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赶快回家休息去吧！”护士长见依凡满脸疲惫，忍不住催促道。

　　“哦！那我走了！”

　　“记得后天加夜班！我就当你同意了！”

　　“好，知道了！”依凡一边没精打采地应道一边转身离开了。

　　**

　　出了医院，何依凡转乘了三趟公交车折腾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后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幢位于薪束区的破败而又简陋的房子。当然，她完全可以选择乘坐地铁回薪束，那样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但是那样的话她却要多花八角钱的车资。如果每天上下班她都要乘坐地铁的话，那么每个月她至少要多支出四十块钱的交通费。就她的生活境遇而言，是无论如何不能不算计这四十块钱的开支的。所以，为了节省这四十块钱，依凡每天上班都要早早出门，而下班以后，不管有多累，她也永远只选择乘公交车回薪束。

　　说到薪束，人人都知道那是申浦穷人聚居的地方，即所谓的穷人区。然而依凡并非从小就住在薪束，她原本是在景明出生的，并且还在景明度过了一段相当欢愉的童年时光。

　　景明是申浦市教育资源最优秀也是最集中的地区，申浦最好的学校差不多都在那里。那里不仅有一流的小学和中学，更有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并且是很多著名报社和出版社的所在地。景明不但是莘莘学子们理想的求学之地，更是很多中小学老师、大学教授以及其他知识分子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受此影响，景明区的学院氛围十分浓厚——大批大批朝气蓬勃的学生、一丝不苟的老师、学识渊博的教授以及其他一些儒雅有礼的文化工作者在这里来来往往，各种思想、学术流派以及文化现象在这里交流、碰撞并发出文明的声响。

　　作为中学教师和一位汽车厂高级工程师的女儿，出生在景明的依凡的童年时代并不比其他任何同龄人缺乏骄傲和光彩，甚至比同龄人还要更快乐一些。因为跟依凡差不多大的孩子几乎都是独生子女，而她却有两个姐姐——比她大五岁的大姐依锦还有比她年长两岁的二姐依绣，因为有姐姐们的陪伴，依凡的童年从来没有寂寞过。

　　依凡的父亲何忠良和母亲葛静都是血统纯正的赫哲族人，而赫哲族是中国人口数量最少的少数民族之一，人口数目还不足万人。故而依凡的父母想生多少孩子全凭他们自愿，并不受到计划生育政策的限制。不过依凡的父母并没有因此就想生很多孩子，他们原本只想生两个——一儿一女！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连着生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何依锦和二女儿何依绣。

　　由于非常想要一个儿子，依凡的父母决定再生一个看看，没想到又生了一个女儿。他们嫌女儿太多了，于是给第三个女儿取名叫依繁，同时决定要生第四个孩子，他们希望第四个孩子能是个儿子。而且他们连第四个孩子的名字也都一并起好了，说不论生下的是男是女，都叫依荣！这样四个孩子的名字连起来就是锦绣繁荣！不但好听，意思也好！

　　然而尽管给三女儿起好了名字，依凡的父母却没有急着给她上户口，他们想等到第四个孩子出生后再说，他们还决定，万一第四个孩子再是个女儿的话，他们就认命了，不再生了。

　　在已经出生的这三个女儿中数依凡长得最好看，也最聪明伶俐，早在上幼儿园时依凡就已经学会写不少的汉字了，当然她最早学会写的是她的名字——何依繁。不过她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嫌笔画太多，所以每每在幼儿园画完一张画或是做完一件手工需要署名的时候她都会把自己的名字写成依凡，因为平凡的“凡”要比繁荣的“繁”好写很多。慢慢的，她就养成了习惯，只要是写名字，她定要写成——何依凡，不管父母如何纠正她就是不改。

　　在依凡上学前班的那年，弟弟依荣出生了，依凡的父母这才去派出所给她和弟弟依荣上户口。上户口的时候父母因依凡实在抗拒繁荣的“繁”字，便遂了她的心愿，把繁荣的“繁”改作平凡的“凡”了。然而自从改了名字，依凡的命运似乎也跟着改变了。就在弟弟出生后的第五年，也就是依凡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欢愉的童年时光便随着母亲的患病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