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63、第二十章 忘川（四）

　　琅琊转过眼睛，看了一眼被她死死握住的手，又抬起头，看着她的脸，脸上仍旧一片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似乎有一些什么东西悄悄闪过，转瞬消失不见，却留下一片温柔。
　　“逢春果然……名不虚传……”
　　“琅琊……你……”
　　“我没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带出一丝迷人淡笑，脸色却仍苍白得怕人。
　　“你是不是掉下了忘川？刚才有个怪物死死缠着我，把我拖进水里，是不是它把你推下去的！”清涟说着，咬牙切齿，眼睛四处乱看，似是要找刚才那个怪物拼命。
　　“……怪物？”琅琊一愣，眼睛盯在她脸上，看见她神色，好像有些明白，垂下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的。”
　　清涟找不见那巨大的怪物，转回头来，脸色黯然，垂下头道：“是我连累了你……”
　　琅琊似是微微笑了一下，松开她手，从地上费力坐起，低低的说了一句话：“我是甘愿的……”
　　他的声音极低，清涟并未听清，只顾用力将他扶起，似乎也丝毫不再避讳男女之嫌。琅琊站好，伸手将逢春递给清涟，清涟摇头，“你的伤还没好，给你带在身上！”琅琊不语，抬手轻轻将那颗碧绿流萤的珠子嵌进了她颈上项圈的璎珞中，“你留着，我不需要。”
　　清涟眉头一扬，刚想说话，却听一旁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咦，真是稀奇啊稀奇，居然有人在黄泉路上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在前面路上，站着两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不对，不是人，是鬼，一个长着一只牛头，另个生着一张马面，一个手里拎着鬼头刀，另个拿着一柄三叉戟，另外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副锁人的枷锁，正瞪起两双奇形怪状的鬼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两人。
　　清涟看着这两个鬼，不但不怕，反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向着琅琊道：“琅琊，这就是鬼么？长得真难看！”
　　琅琊看了她一眼，忍下笑意，点了点头。
　　牛头鬼听见她话，显然十分恼怒，一把举起手里的三叉戟，指着她的鼻子道：“臭丫头，敢说老子难看？等下到了阎罗殿，看老子不把你的舌头拔了！”
　　马面鬼显然比他略显稳重，皱眉看了清涟和琅琊一眼，扭头向着牛头鬼道：“牛老兄，不对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的鬼魂好像不太对劲？”
　　牛头鬼道：“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就是两个痴男怨女罢了，快快锁了，带回阎罗神殿，我好扒了这死丫头的皮！”
　　清涟眼睛瞪起，向那牛头鬼叉腰道：“丑八怪，你要扒谁的皮？本姑娘扒了你的皮做双牛皮靴子穿还差不多！”
　　琅琊在她身边，忽然低头道：“清涟，等下打架的时候，用我教你的寒浪滔天。”
　　清涟一愣，回头看他，“我还没学会呢，我还是用火术吧，下次再用你教我的术法……”
　　琅琊看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忽然伸手在她背后一推，清涟毫无防备，“哎呦”一声，被他推得向前一扑，正迎上面前牛头鬼扎下来的三叉戟，慌忙之中，向旁一跳，伸手抽出沧海，便要用火术，谁知念了半天心诀，居然没有半点反应，本来已经在体内几乎可以随心驾驭的那股暖暖的火气，似乎都被一瓢冰水浇灭，里里外外透心的凉，哪里还能烧的起火！
　　牛头鬼见她傻傻站着发呆，不知为啥心里更气，抡起寒光闪闪的三叉戟，跳起来向着她头顶扎去，他身为一只长着牛头的鬼，向来不觉得人有多好看，尤其是这样长得水葱似的女鬼，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在阎王殿里，他最爱干的事就是把这些搔首弄姿的女鬼拿锯子活活锯成两半，听着她们鬼哭狼嚎的叫声，心里真好像是收拾了一堆臭肉般满意。
　　清涟抬头看见气势汹汹的牛头，吃了一惊，使不出炎术，只得将身子向旁一闪，举起双剑向着头顶一架。
　　琅琊在一旁垂手而立，见此情景微一皱眉，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马面仔细看了琅琊一眼，见他丝毫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想了一想，也抡起鬼头刀，向着清涟砍去。清涟刚刚摆脱了牛头鬼的三叉戟，刚要还手，耳后便听到虎虎刀风，扭头一看，一柄青黝黝的鬼头刀当头劈下来，心里骂了一声，赶忙扭身躲开，再挥剑向马面砍去。
　　琅琊双眸一闭，伸手扶住额角，叹气摇头。
　　清涟一边费力招架，一边向着琅琊张望，见他站在一旁玉树临风，真是气也要气死了，大声叫道：“琅琊！你还不来帮我！”
　　琅琊看她一眼，居然摇了摇头。
　　清涟差点气昏，大声骂道：“你居然这么忘恩负义，早知道刚刚就让你在忘川里淹死算了！”她太过气愤，忘记了琅琊也并不是她从河水里捞上来的。
　　琅琊似乎也不生气，却仍是悠哉站着，丝毫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只是向着她笑一笑道：“寒浪滔天。”
　　“琅琊——”清涟两眼一翻，她怎么从未看出原来琅琊竟也如此阴险毒辣，火术使不出来，寒浪滔天，寒浪滔天，她根本就想不起什么寒浪滔天的口诀来！
　　她剑术本就并不怎样，平素打架可以用术法，更重要的是有轩辕承在身边，可是今日，只凭剑法，孤立无援，不多时便已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挥剑迫开牛头鬼刺向面前的三叉戟，口中急道：“什么寒浪滔天，到底是什么啊！”话音刚落，耳边便听见琅琊的声音说道：“滔天沧海，无尽无休，载覆荏苒，遗天彻地……”
　　滔天沧海，遗天彻地……
　　清涟心中好像突然一亮，只觉得压在全身的那种冰冷的感觉，忽然好像水流一样在体内涌动起来，越来越快，喷薄而发，一个旋身，沧海高举头顶，牛头马面二鬼见她全身空门大开，喜出望外，一个拿戟，一个抡刀，一起向着她胸前刺去，眼见清涟不闪不避，牛头鬼心里乐开了花：死丫头，这下还不把你戳个透心凉！一张大牛嘴还没咧完，眼前却忽然一花，紧接着全身上下好像猛的撞上了一面冰冷坚硬的墙壁，然而这也只是一瞬之间，只张了一下嘴，矮墩墩的鬼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同他一起飞出去的，还有马面鬼。在他们身后，一道青色巨浪席卷而至，将那两只鬼的身子卷在其中，狠狠摔砸在地上，白浪落地，随即消失不见，只有那两个爬也爬不起来的牛头马面，浑身上下落汤鸡一般爬在琅琊脚下。
　　清涟目瞪口呆，收回手臂，看向自己手里的沧海，竟不相信这寒浪滔天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从前用炎术的时候，虽然也能伤敌，却从未将敌人一下打得爬不起来！
　　琅琊看着她惊愕的神情，嘴角似是露出一丝淡淡微笑，垂眸看向自己脚边的两鬼。
　　牛头鬼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见琅琊的脸，忽然愣了一下，开口道：“你、你……”
　　琅琊微微摇头，并未等他把话说完，衣袖一挥，一道淡青色的光芒闪过，地上的牛头马面，瞬间消失无踪。
　　清涟瞪大眼睛道：“那两只鬼呢？被你弄到哪去了？”
　　琅琊抬头道：“还在这里，只是不能被你看见。”忽然对她笑一笑道：“寒浪滔天，如何？”
　　清涟眼中光芒闪动，扬眉笑道：“果然很厉害，我以后就用这个好了！”
　　琅琊一笑道：“还有你的剑术，也全无章法，以后我再慢慢教你。”
　　清涟频频点头，忽然抬头看着他道：“琅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琅琊神色微微一顿，敛了笑意，转开目光道：“我只是不忍看你辜负了如此天分。时候不早，我们还要赶去奈何桥，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