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56、第十八章 锁魂（三）

　　轩辕承脸朝下伏卧在地，很久才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接着是手臂，似是用尽全力撑起自己半身，却又猛的咳出一口鲜血。
　　那道幽蓝光柱离他并不很远，甚至连光柱中碧尘眉心冰冷晶莹的汗珠都看得清清楚楚。
　　“碧……尘……”轩辕承以手肘撑着身体，一寸一寸向着碧尘爬去。
　　一道闪电自空中落下，正击中在他后背脊柱，轩辕承身体狠狠一颤，十只指甲同时深深陷入地面，额头轻轻贴在地上，“嗒，嗒……”极轻极轻的声音，一滴滴略带粘稠的鲜血，一下下滴落在他眼前。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又缓缓抬起头来，几乎是用整个身体一点点向前挪去……
　　“阿承——”雷云海之外，清涟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发疯似的将身体拼命向着面前那似乎坚硬如铁的虚空黑暗撞去，直撞得额角膝头鲜血直流，却丝毫不能打开一丝裂隙。
　　“清涟，清涟！你冷静点，不要再撞了！”裴云熙眼中含泪，从后面扑上来一把将清涟拦腰抱住，拼命将她从那虚空的阴阳交界处拖了回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清涟剧烈挣扎，几乎声嘶力竭。
　　“你进不去的！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就算是轩辕自己，也绝不想看到你这样！”
　　“清涟妹妹，你冷静些，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看能不能打开这雷云海的入口！”红珠站在她面前，刻意挡住她视线，伸手紧紧握住清涟双手，大声说道。
　　清涟已经有些狂乱的眼眸渐渐恢复了一点明澈，看着红珠道：“你说得对，要想想别的办法！”说着忽然拼命一挣，从裴云熙双臂之中挣脱出来，一把推开红珠，足尖一顿，竟然腾身而起，身前青色寒光幽幽一闪，接着好像一道青色的霹雳，瞬间划开了面前的那片漆黑。
　　剑锋划过虚无，似乎遇到了一点阻碍，微微一顿，接着便好像破锦裂帛，一斩到底，眼前虽然看不出面前虚空到底有何变化，却有一阵微微的刚劲之风若有若无的吹在她脸上。清涟眼中掠过一丝狂喜，手下不停，行云流水般一剑接着一剑，直到脸上感受到的那阵罡风越来越是强烈，才忽然双臂一收，一个倒翻落于地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阴阳之界，口中轻轻念道：“无根之火，烁炼精魂，往生无相，劫焰重生！”话音落时，眼前火光乍起，似是一条冲天而起的火龙，转瞬扑向那道看不见的阴阳交界，火焰燃过之处，那层弥漫的黑暗似乎被烈火烧熔，如同泼洒的浓墨一般缓缓向下流淌。
　　清涟眸中亮光一闪，双手将沧海一收，发足便向面前已经流淌变形的黑暗之界奔去。红珠飘身上前，一把拉住她手腕，“清涟妹妹！你不能进去！”清涟用力一挣，“红珠姐姐，你干什么！”裴云熙也上前来，乍着双手站在清涟跟前，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回头去看雷云海中痛苦爬行的轩辕承，脸上也满是犹豫不决的痛苦之色。
　　“清涟妹妹，这个阵法不是一般人能破得了的，你就算进去，不但救不了轩辕少侠和碧尘姑娘，自己也会死在里面！”
　　清涟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轩辕承身上，握剑的纤指都在微微颤抖，“我不能看着阿承死！不能！”
　　“可就算你死了，也一样救不了他们！……如果轩辕少侠知道，也绝不会答应你这样做！”红珠紧紧握住她纤柔双肩，一双明媚如秋水的眼眸此时露出从未有过的雪亮之色，似是十分激动。
　　“那我就跟他一起死。”清涟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抬眸深深看了红珠一眼，“红珠姐姐，你问过我的那句话，我明白了，我喜欢阿承，独一无二的那种。”说完抬手推开红珠握住她肩头的双手，飞身掠出，擦过裴云熙身边，如同一阵青色的风，决然飘过那道阴阳之界。
　　“可他喜欢的人不是你！”红珠霍然回头，眼泛泪光，她本不想将这句话说出来，可是她希望清涟至少能明白。在东海之滨的时候，当她看到满手伤痕的清涟默然站在正在全力救护师姐的轩辕身后却仍清澈喜悦的眸光，从那一刻，她就对这个有时略有些痴傻的女孩子充满了疼惜，她不疼，只是因为她不会，没有少女最细腻柔软的感情，对她而言，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清涟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轩辕承距离那道光柱已经越来越近，一分，两分，一寸……两寸……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也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救出碧尘，因为他已经再也没有力量，回到玄天锁魂阵之外捡起自己的焚天，就算能捡起，也无法再走回到这里。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爬到碧尘的身边，哪怕能在她身边守护片刻……也是好的。他的手指，已经就要触到光柱中碧尘美丽清冷的面容，轩辕承嘴角露出一丝略带凄凉的笑意，“师姐……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你……”
　　就在此时，已经麻木的侧脸忽然感觉到一阵微带凉意的微风，带着一点点清新的味道，冲进他的鼻端。轩辕承愣了一愣，艰难的转过头来，愕然呆住。重重黑暗之中，一个纤秀的青色身影风一般掠过，一个他本以为今生再也听不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声喊道：“阿承，等着我！”
　　轩辕承犹如五雷轰顶，心房好似重重一震，千军万马翻江倒海，却在他想要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之时，成为一片空白。
　　“你回去！不要过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清涟明艳的俏脸，已经在玄天阵幽蓝的光芒中渐渐清晰，她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轩辕承的怒火，嘴角依旧带着那种灿烂明媚的笑容，转瞬已来到了那座幽蓝的法阵之前，向着轩辕承微笑一下，柔声道：“阿承，我来了。”说着弯腰伸手，从地上捡起了那柄焚天。
　　“清涟，你……回去！”轩辕承浑身剧痛，剧烈咳嗽，他已经分不清，现在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愤怒，还是焦灼，抑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清涟不语，右手紧握焚天，一脚踏进玄天锁魂阵。
　　阵内已经有些黯淡了的蓝光在她踏入的一刹那猛然大盛，那一道道幽蓝的符文重新亮起，此时轩辕承才发现，这些流转不息的符文越亮，碧尘头上燃烧三魂七魄的火焰便会减弱一些，她脸上的痛苦之色，也会稍稍减轻。
　　同轩辕承一样，自从进到这个幽蓝的法阵，清涟的双脚便好像陷入了埋没双腿的泥潭，每走一步，都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她本就不似轩辕承修习道法，会瞬移闪避之术，除了轩辕承教她的炎术和她自己心中时不时突然闪现的心诀，她便与一个丝毫不会术法的普通人无异。一道巨闪自九天劈下，清涟娇躯剧烈一震，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这道九天惊雷和普通的雷电不同，不会将人烧焦，却像是生生把人的魂魄撕裂。
　　轩辕承将额头狠狠触在幽蓝的地上，闭上双眼。他第一次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他是如此不堪、如此没用的一个男人，保护不了他心中最最重要的女子，还要连累如此真心待他的另一个女子！他，轩辕承，活在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何益？
　　清涟从地上极慢极慢的爬起身来，从身旁慢慢捡起掉落的焚天，咬牙一分分站起身子，向着轩辕承走去。她额角的鲜血还未干，描画在她雪白秀丽的面庞上，竟是如此的艳丽动人。
　　又一道刺目的闪电劈下，清涟摔倒，再爬起来，只是，她爬起来的时间越来越久，能站立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只是，她和轩辕承之间，还有那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