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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勇者前行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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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的双脚再一次站在了一片青葱的草地上。
面前伫立着一幢殖民地风格的教堂:红色的外墙和三层白色屋顶。它看起来相当眼熟。亚当发誓他曾见过这座教堂。
他转过身,凝望着教堂前方的道路。有哪里不对。他想。我的确见过这教堂,但是现在的它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他歪着脑袋回忆了半天,方才意识到,教堂前方本应有一座男子骑马的塑像,可现在塑像没了。
不不,并不是“没了”,而是这塑像还压根没有竖起来。这座教堂是波士顿的老北教堂,而那座塑像则是保罗·列维尔骑着马。乔治曾和他到波士顿旅游过,特意沿着“午夜骑行”的路线游览了一番,旅程的起点就是老北教堂。乔治说他曾参与过保罗·列维尔的行动,是以特意“故地重游”一番。他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领着亚当在那条路线上走了一遍。亚当当时以为他是在怀旧,现在才明白,乔治的目的是让他牢牢记住这个历史事件。
假如他没猜错,他也参与了“午夜骑行”,正是在这场行动中,乔治遇到了他——公元1775年的、年轻的乔治,遇到了来自21世纪的他。
知道了这一点,接下来的行程就清晰多了。亚当去波士顿,变卖了那对金耳环,买了匹马(以及合适的服装,他可不想吓到哪位开国元勋),一路骑到列克星敦去。那两位著名的爱国者——汉考克和亚当斯,正迫于英军的搜捕,不得不藏身在列克星敦的民居里。在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多,只有少数爱国者领袖,比如保罗·列维尔。但是在后世,他们的藏身地点可是人尽皆知,那儿甚至变成了观光景点。
亚当轻松地找到了他们。他自称是来自新奥尔良的爱国者(这点倒也没错,他的确是从新奥尔良来的,不过是未来的新奥尔良),为了了解英军最新的动向和爱国者的对策,特意到马萨诸塞州来的。他对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了若指掌,所以汉考克和亚当斯非常信服他,甚至将他当作一位爱国者中的激进分子(没办法,毕竟他的某些想法太“前卫”了,比如支持武装起义和反对奴隶制)。
他在列克星敦耐心地等到了4月19日,凌晨时分,果不其然的,乔治与列维尔抵达列克星敦。亚当加入了他们。三人在半道上遭遇红衣卫劫击,亚当和乔治被俘虏,后来死里逃生,并且杀死了血术士司各特·辛铎雷德。这让亚当的心情有点儿复杂,因为司各特是伊森的血族之父,而伊森是亚当的造物主。而且,杀死司各特的那把福音剑,就是伊森亲手造出来的,伊森也是因为父亲被杀一事,才与乔治结仇。
亚当等了整整十年,才盼来了和乔治重逢的这一天。然而,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却只有仅仅几个小时。天明时分,他含泪挥别乔治,启程前往波士顿。他已经想清楚了,在这个时代多留也是无益,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找齐方程式,彻底修复自己的灵魂,然后返回21世纪,与乔治团聚。
他冒着枪林弹雨,偷偷潜回波士顿,住进一家旅店。十几天后,本杰明·富兰克林住进了同一家旅店。
他找到这位老人,开门见山地说:“富兰克林先生,我叫亚当·勒梅,想向您讨要一件东西。”
本杰明·富兰克林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抽出一根丝巾擦了擦,又戴上,以确定自己没眼花。这一年的富兰克林已经六十八岁,却依然在为殖民地的人民而奔波。富兰克林原本住在英国伦敦,由于列克星敦和康科德的这场武装冲突,他被伦敦列为通缉对象,于是回到殖民地,投入独立事业当中。
“勒梅……你有一个奇特的姓氏,年轻人。”富兰克林说,“我很乐意帮助别人,但是我不认识你,恐怕也没有什么值得你讨要的东西。”
“我需要灵魂方程式。我知道您持有一页方程式的手稿。我需要它。”
“我怕是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亚当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子上画出几个符号,然后快速地将它们擦去。他所画的是方程式中常出现的炼金术符文。富兰克林一见那符号就明白,亚当也是方程式的持有者,或者至少见过方程式。
“你是炼金术士?”老人抬起眉毛,“你要方程式干什么?”
“您放心,我不会拿来干坏事的。”
“我就直说了吧,勒梅先生,方程式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不可随便交予他人,虽然我持有的仅仅是它的一部分。”
“我知道。”亚当微笑着点头,“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您可以向约翰·汉考克或者塞缪尔·亚当斯打听,他们会告诉你,我是来自新奥尔良的爱国者,并保证我的可靠性。保罗·列维尔会以荣誉为我担保,因为我冒着生命危险跟他一起连夜骑马报信。”
“我不怀疑您对国家的热忱。”
亚当摇摇手,“那只是我众多身份中的一个而已。我要对您说的是,我是一个人造人。”
富兰克林睁大了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眼镜,似乎又想把它取下来擦一遍了。
“这……这不可能!”老人激动地说,“制造人造人需要贤者之石和灵魂方程式,但是方程式手稿中的一页一直在我这里,没有交给过任何人!就算凑齐了其他的部分,但残缺不全的方程式也绝不可能创造出完整的灵魂。”
“您说的对。”亚当柔声说,“残缺的方程式只能创造出残缺的灵魂。这就是我要找齐所有方程式的原因。”
“你……?”
“我是被不完整的方程式所创造出来的。我灵魂残缺不全,无法长久地留存,而会不断衰弱,令我饱受煎熬。唯有找齐方程式,才能修复我的灵魂。所以我恳求您,将方程式交给我。……不,您甚至不用交给我。我只要看着它,读出上面的内容就可以了,这样方程式的力量就能融入我的灵魂。”
“不是我不相信你,勒梅先生,但是您所说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知道。”亚当无奈地说,“倘若您立刻深信不疑,反而才奇怪呢。我敬重您,富兰克林先生,不论作为科学家还是政治家,您都声名远扬。我大可以把您打晕搜身,我相信那么重要的东西,您一定会随身携带。但是我希望能跟您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这算是威胁吗?”
“当然不是。我想说,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换。我给您看一样炼金术的伟大产物,您也给我看方程式,怎么样?”
“你的那个‘伟大产物’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亚当解下腰间的福音剑,将它交给富兰克林。“请看这把剑。您看了就会相信我的。”
富兰克林将信将疑地抽出福音剑,接着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剑刃上的铭文,赞叹了一声。“天呐,这是……尼古拉斯·勒梅的福音之剑!我只在文献里看过它的图画,没想到今天能看见实物……可是,不对啊,福音剑不是已经全毁掉了吗?那这把剑是?而且铭文也不对……”
“它是新铸的。”
“原来如此,这个工艺实在是……莫非……真是了不起。它也能淬炼贤者之石?”
“能。”亚当嘶哑地说,“我的创造者就是用这把剑炼制贤者之石,然后创造了我。”
老人把剑还给亚当,摘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眼角。“真是罪恶……一定杀了很多人……”
“他也受到了制裁。”
亚当还剑入鞘。“现在我能看看方程式了吗?真的只是看看,我摸都不会摸一下的。”
富兰克林戴上眼镜,“你稍等一下。”
他在随身的行李里翻了翻,找出一本外表很有年头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然后放在桌子上,推给亚当。
“我年轻时在费城工作。”老人说,“我对科学很感兴趣,其中也包括炼金术——是的,我认为炼金术属于科学的范畴。在费城,我遇到一名炼金术士,他自称是莉莲娜·霍克之徒多梅尔的后人。他给我看了方程式的手稿,我把它抄了下来。后来他得了传染病,过世了,手稿作为遗物随他一起火葬,只有我抄下了的这个副本还留存着。我一直觉得这个东西不属于我,它流传到我的手里,并不是上帝为我安排了什么伟大的使命,而是让我作为中转者和保管者。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它交给某个应得之人。”
亚当遵守诺言,碰都没碰笔记本一下,只用眼睛看。
“感谢您,富兰克林先生。我只有一个请求,您务必要答应我。”
“你先说,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当方程式的力量和我的灵魂结合后,我就会被牵引到其他的时间和地点。在您看来,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我请求您,在我消失后,毁掉这个副本。”
“为什么?”
“您想必看出来了吧,那把福音剑的铸造工艺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水平。它是未来的产物。”
“我……并不怀疑。”
“在它的时代——我的时代——这份方程式的手稿已经被销毁了。所以,假如您留着它,就会改变历史,极有可能造成可怕的后果。方程式必须被销毁。”
富兰克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亚当点点头。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他相信这位名留青史的老人能够遵守诺言。
于是他念出了方程式的炼金术符文。随着一个个古怪的音节,他又听见了钟声。
第三页方程式手稿的力量已融入他的灵魂之中,那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他,带他前往最后一页方程式所在的时空。
震耳欲聋的钟声里,他听见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叫喊:“请等一下!你说你来自未来,那么你告诉我,殖民地有没有……”
富兰克林想问他殖民地有没有独立。但是他的问题还没说完,亚当·勒梅便消失在了一片光芒中。在最后的时刻,他开口说了一句话,可他消失得太快,那个句子也变得支离破碎。
只有两个词的语音飘荡在房间里,富兰克林确切地听到了。
一个词是“真理”。
一个词是“不言而喻”①。
※
注释:
①本杰明·富兰克林后来参加了草拟《独立宣言》的委员会。托马斯·杰斐逊起草了宣言的初稿。富兰克林觉得杰斐逊在表述“真理”这句话时使用的“神圣和不容否定”不够确切,他建议修改为“不言而喻的”(self-evident)。宣言中整句话为“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that they are endowed by their Creator with certain unalienable Rights, that among these are Life, Liberty,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在《朗姆革命》中,亚当也对詹姆斯船长说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