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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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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抱着新娘跨过火盆,一旁围着的孩子便拍手欢笑起来。待新郎与新娘子各执红绸一端进门,早早候着的侍女便往他二人身上撒些五谷花瓣,直闹到正厅才算完。
司仪请的是翰林大学士欧阳廉老先生,他亦是皇上当年钦点的太子太傅,如今太子大婚请了他来主持,足见皇恩浩荡。
吉时到——他抬了抬手。一旁的侍女彩蝶般穿梭着将礼堂所有的灯笼点亮,游廊外的小子们亦将小盏的灯笼挂上,整个太子府顿时灯火通明,大红的颜色亦显得格外喜庆。
林繁枝瞪大了眼睛看一对新人拜堂,直至新人簇拥着往新房去了他还一脸迷茫。不知道新娘长什么样子,林繁枝自言自语,下一刻便忽的回神一般扑到古微澜身上眨着眼睛问,十哥哥,你以后要娶什么样的新娘子?古微澜将手里的酒一口饮下方回了句,不知道。他顿了顿转过头问,繁枝呢?林繁枝一手撑着头眼睛出神的望着前方,他方才喝了一整杯的果酒,如今那双杏眼格外明亮。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回过神冲古微澜笑嘻嘻地说,爹爹说,繁枝是要娶公主的!
烛光下的林繁枝脸色红得不像话,他言笑晏晏眼睛格外有神,古微澜皱了皱眉,伸过手去。几乎立刻,林繁枝倒了下来。
果然是醉了,古微澜扶住他想。
宫里的果酒采用秘法熬制,尝着清甜爽口,令人忍不住一喝再喝,后劲却极是绵长。古微澜自是知晓林繁枝体质易醉,平常喝闻老御医泡的药酒都会脸红,故而席上的酒只匀了些许给他,哪想还是高估了这只馋猫。古微澜一把将林繁枝背起,同林老王爷说了声便将呼呼大睡的人背离了太子府。
春意寒凉,出了府被风一吹感觉更甚。后背上的人不安分的动了动,古微澜把自己外衣脱了将林繁枝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又重新背上。长长的街道静谧漫长,屋檐下相隔不远挂着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晃晃悠悠,蓦然地,就有了丝长久的意味。林繁枝被风吹得清醒了片刻,他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十哥哥,我们去哪儿?回家。古微澜回他。林繁枝听到他回答便咯咯的笑得开心,他的声音尚处在雌雄莫辨的年纪,这微醺的一笑声音便传出老远,且清脆甜美。十哥哥,你是不是要回去了?你娘说…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古微澜放慢脚步直至停下,却仍是没听见后半截话。倒是规律绵长的呼吸,一声一声,响在他耳边。古微澜笑了笑,将睡着的人往上托了托,一步步走回了王府。娘亲跟他提了,说是待天气回暖便启程回粟城,他却跟娘亲说,他想明年过了生辰再走。
这是他第一次,渴望在一处停留下来。他答应过林繁枝,待生辰后带他到草原去,他还许诺过送给他一颗狼牙作纪念。那时的林繁枝已有一十三岁,身体亦会养得更好些,到时候便可以同他一起去狩猎了罢。古微澜想着想着便弯了嘴角,忍不住的有了期待。
第二日林繁枝不胜酒力的事儿被王府众人好生嘲笑了一番,然而林繁枝不甚在意,因为有个人比他更丢脸。据说,昨晚二皇子喝得醉醺醺的,半夜迷糊的起来小解后差点闯了新房,直至被太子泼了一盆凉水方清醒过来。
这等谈资是会被三里街的百姓时不时翻出来回味一番的,作为茶余饭后的那点消遣。
林繁枝终日与古微澜混在一处形影不离,开春后林笙与古微澜一齐训练的那批孩子已小有所成,当初十多人如今只剩了八个,却是个个身手不凡。林繁枝略略看了一眼,看得出他们眼中对他这未来主子多有不服,林小王爷笑了笑道,本王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看见没有,他伸手指了指王府后山,一炷香后你们前往那处寻我,寻到我的人割下我一束青丝为证,日落时皆回到此处集合。他眨了眨眼睛道,比我回来早的任意去留,晚的嘛就得听我的,如何?
是。那八个人整齐划一的抱拳。
谁也没看见小书童在一旁翻白眼,这一帮蠢材,和他家少爷玩儿躲猫猫那简直是自找死路,你们都以为小王爷当年小小年纪是凭什么一人把他救回来的?
而日落时分回到林繁枝小院的,果真只有林繁枝自己。他身上狼狈,却没有少一根头发,古微澜将他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才放心。直至掌灯时分,方陆续有人回到小院。第二日林繁枝起床时只见五个人排列着半跪在他门口,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有一人甚至差点跪不住却还是硬撑着。
请小王爷赐名。那五个人齐声道。
林繁枝一声呵欠卡在喉咙里,他伸了伸脖子咳了一声道,按回来的时刻取名字吧,你们自己报上名来。林繁枝听了一遍,却嫌弃拗口,略略思量稍一改动,那五人名字便成了——戌狗、亥猪、子鼠、荒鸡、寅虎。末了林繁枝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道,把身上的伤处理了,就去把你们同伴的尸体找回来。
耍了一回威风的林繁枝同手同脚走回自己房间砰的甩上门,小心拍了拍胸口——呼呼,板着脸说话那么辛苦的事情,真是难为他爹爹和皇伯伯了。小书童与古微澜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真是可喜可贺。往后拿这事作威胁,不担心自家少爷不从,小书童得意的想。
古微澜没问林繁枝那夜做了什么,居然折了三个好手,他与林笙默契的去察看了一遍,只见山林多有毁坏,那些痕迹都表明那些人不过自相残杀。
此事暂且不提,洛京城内的百姓最近很是欢喜。
太子大婚一月余,太子府便传来喜讯,太子妃有了。同年冬,计菁箩为慕容世晟生了一个龙子。太子大喜,请睿帝为其赐名,彼时普安寺的方丈正在皇宫作客,便承了慕容萧穆的情,为其卜了一卦,得翘字。因辈从令,故这位小小皇子得名慕容令翘,即刻入族谱。
此后,太子稳坐东宫,为储君不二人选。
待这位小龙子的满月宴过后,新年便紧接其后,大年初一这一日,古微澜一十八岁,林老王爷为他张罗了一场及冠礼。
因着古微澜及冠要准备的东西极是繁琐,大年三十儿那日王府众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唯一闲暇的恐怕只有古微澜和那位小祖宗了。这日的天气极好,已是黄昏了,暧昧的光线从窗户纸层层铺满整个房间,隐约听得见院子外面的下人们小声交谈的声音和忙忙碌碌经过的脚步声。林繁枝在房间里糊着明日要用的大红灯笼,渐渐的便觉着视线有些模糊。他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看古微澜忙来忙去。
先前有下人送了满房间的东西过来,仅仅是衣服便不下数十套,古微澜如今正收拾着,背对着的身影让林繁枝瞧不见他的眉目。
十哥哥,繁枝想与你一起及冠。林繁枝趴在桌上小声嘟囔着,他以为声音极小,却不知古微澜听了个明白。繁枝说什么?待古微澜回过头来瞧他,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的林小王爷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让这位小祖宗脸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古微澜亦怔了怔,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如同偷穿大人衣服被抓了个现行般,林繁枝方想溜之大吉,便被古微澜眼疾手快地一抓一按牢牢摁在铜镜前的凳子上。
可以的。古微澜取过搭在一旁的湿毛巾为林繁枝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满手的浆糊,他二人亲昵惯了,如今这般动作亦丝毫不觉着什么。
十哥哥?林繁枝想回头瞧他,却被古微澜板直了脸正对着铜镜。我的衣服繁枝尚穿不合适,古微澜小声道,我们来个简单的。说着古微澜便把林繁枝的发绳摘了下来,未及冠的孩子皆不能私自削发,故而林繁枝的头发极长。古微澜将另一块半湿的毛巾裹住林繁枝下半截头发擦了擦,又将之前下人送来的香脂挖了一些出来抹在他的发间,那一头毛躁的头发便服帖下来。铜镜里映着一大一小两张脸,小的那张面若桃花,眼如水波,如今如同害羞般忽闪忽闪。
斜阳照晚,落霞漫天,寂静喧哗。
古微澜正为林繁枝梳发,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模糊,他时不时看一眼铜镜,倒是不妨碍他看到了这难得的一幕。他手心有汗,内息微乱,却不觉着难受。繁枝。古微澜忍不住低头唤了他一声。啊。林繁枝亦匆匆应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喉头发紧,心跳如雷,脸上却更红了。房间里寂静非常,只听得到古微澜动作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繁枝张了张口,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古微澜听他应了心内极其满足,他不再言语,手上小心地将林繁枝的头发盘起来再拿起自己的发冠为他戴上。林繁枝自是看着,待见着那个发冠时忽然动了动,从怀中摸出一只柳木的发簪来——那是古微澜送他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古微澜轻笑着伸手接过,发簪穿过金冠稳稳落在他的发间。
成了吗?林繁枝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嗯,古微澜低下头来与他凑在一起看着铜镜里及冠的小小少年,很好看,古微澜低声说。林繁枝转过头来看古微澜,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觉得心一下一下跳得异常大声,他忍不住想捂住它,最终却只是用力吞了吞,仿佛如此便可以将心咽回它该在的地方。往日看了许多遍的十哥哥的脸如今明明近在眼前,林繁枝却突然发现自己好似已经不认识了一般,只觉着陌生得紧。
古微澜亦看着林繁枝,束了发的小小少年露出惊人的美丽,细细的脖子下隐约浮现着半截锁骨,他忍不住靠得更近。
两人的距离此时近得只剩下一张宣纸,林繁枝能感受到古微澜灼热的呼吸,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如同一张大网罩住了他,无处可逃。几乎本能的,他觉察到了危险。
十哥哥…林繁枝唤了他一声,细细的嗓音带着不可名状的惧意及茫然。
古微澜的眼珠动了动,片刻,房门啪的一声轻响,屋内只剩了林繁枝一人独坐在铜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