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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嘉和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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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楚今朝愕然不解,“脸盲……症?”
“对,就是记不住人的长相!”
楚今朝细思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吧。”
“那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认识我?”
“每次?”楚今朝抓出他话里一个信息。这是他跟段怀越的第二次见面吧?不就这次开始没及时认出他来,何来每次?再说,哪有只匆匆见过一面后,多天未见还能一眼认出来?且他最近操心着其他事,哪里管这些不相干的小事。再者,抱怨他记不住他,为何不先检讨自己长了一张大众脸?
“你……算了!”虽然早知道他忘得一干二净,但见他完全没有想起来的迹象,段怀越还是很不爽快,身体一旋,转身往回走去。
“段兄去哪里?”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还不快走?”
“啊,对的!”
初次认识,性格温和,耐心又好说话,第二次就原形毕露,别扭又小气。是个脾气古怪的男人,变化之快,与段君铭有的一拼,却比段君铭可爱得多。
两人回到驿站酒馆,酒保正在收拾段怀越之前所坐的那个桌子,见二人又回来,忙上前打招呼。两人先点了单,在等酒菜上桌时,楚今朝忽然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遂对段怀越抱歉一声,道:“抱歉,段兄。我还有件私事要办,烦请段兄先在此稍候,我很快回来。”他得趁着天还没暗,赶去附近的当铺。
段怀越也没阻拦,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随意。
小跑着到当铺,摸出玉环,踌躇一会,将玉环递了出去。结果,还没送到当铺玉鉴师的手里,眼前一花,只听得一声“叮咚”再加一声“哐当”,楚今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空空的手。
“楚兄在这里做什么?”
楚今朝听到声音回过头去,只见段怀越正站在当铺外面,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慢慢踱步进来。
段怀越完全没注意到楚今朝微白的脸色,漫不经心地问着:“当东西?当官的俸禄不够花么?”
没想到他会跟着过来,楚今朝有些尴尬,不好说出自己在朝堂之上打盹被罚的事。偏如今……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断成两节的玉环,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明明在手中的玉环是怎么滑落的。
“客官,还当吗?”铺子里的玉鉴师没看清楚窗外的情形,隔着窗子问着。
楚今朝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不当了。”他边说着,蹲下身子去捡那断掉的玉环,那玉环却被另一只手抢先捡去了。不用抬头也知道,除了段怀越没别人。
段怀越掂着两个断环,两块断玉在他手里碰撞着,发出极其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悦耳的声音的,是他“啧啧”的感叹:“这只玉环真不错!色泽流畅,质地绝佳。若是完好无损,肯定能当出个好价钱。可惜,玉一碎裂,恐怕连块瓦也不如了。楚兄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到底是在可惜还是在幸灾乐祸?楚今朝有些无语,伸手要从他手里把断掉的玉环抢过来,却被他合掌避开了。
楚今朝有些不快,翻掌一摊,道:“玉也好,瓦也好,在我这里它都是一个价。人们都说玉通人性,它能挑在这个时候断掉,想必也是不希望被当掉。段兄,还给我吧。”
段怀越很潇洒地放手,两块断玉同时跌进楚今朝的掌心,又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楚今朝看着有些伤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母亲的遗物当掉,结果却给摔断了。
段怀越不理解他的伤感,以为只是玉环断了,当不了钱了,于是问道:“那现在玉环断了,楚兄怎么办?”
楚今朝抬头看去,段怀越似乎很关心地瞅着他。楚今朝有些不明所以,道:“断玉难续,还能怎么办?”玉环是一个整圆还是两个半环,对他来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反正都是收在怀里,只是稍稍有些遗憾罢了。
段怀越依旧瞅着他,黑亮的眼里闪着莫名的兴奋:“楚兄来当铺,不是手头紧缺了么?”
楚今朝也奇怪地瞅着他,两个人像完全不通语言似的,进行着障碍重重的眼神交流。但很显然,两条平行线对流,谁也没能理解谁的意思。直到当铺里老板喊着:“你们既然不当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妨碍我做生意啊?”
两个人这才醒悟般地一起站起来,往外走去。
当铺里的老板不依不饶地抱怨着:“呸,真是不要脸!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含情脉脉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啧啧,害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一直在旁的玉鉴师好笑地反驳老板的话。“若换做一般男人,的确让人毛骨悚然。但其中一个男人是楚今朝……反而觉得顺眼得紧。天下大了,真是无奇不有啊。”
这两个人在铺子里饶有兴趣地讨论着禁忌之爱,而先离开的那两个人却是毫无察觉自己已经在无意中被人拉进意识世界里去配对了。
在段怀越又强调了楚今朝的羞涩钱囊之后,楚今朝才恍然大悟,原来段怀越那满脸的兴奋,发亮的眸子,其实都是在说:“快来,快来,找我借钱吧,我是财主!”
楚今朝不由得笑了出来。
“楚兄在笑什么?”段怀越不解地问,“玉环都断了,楚兄还笑得出来?应该赶紧想办法。”
楚今朝握拳在唇畔止了止笑,方才道:“段兄说得对,在下的确是该赶紧想办法。”
“想到什么办法了?”段怀越很感兴趣。
楚今朝摇摇头道:“还没想到。”
“那你慢慢想吧。”没得到预期答案的段怀越又恼了。
楚今朝又暗笑了一会。就算真算作朋友了,但他怎么可能找他借钱?哪天他真把钱花出去了,他又来找他还怎么办?
二人第二次碰面,已是熟络了不少,加上这两段插曲,以及段怀越这自来熟一般看似刁钻却又亲切的性子,因此一路谈话竟没有冷场,各自说着这些天的经历,及至酒馆时,已是极为融洽,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深厚情谊了。楚今朝心情畅快,又隐约有忧,不自觉多喝了两杯,好在他酒量不错,多喝两杯也不打紧。
段怀越见他没有了上次见面的敌意与防备,自然也是高兴无比。他走商在外见识颇丰,楚今朝也是博览古今加多年流亡,见闻不少。二人畅谈言笑,竟是出乎意料的投机。说说喝喝,饮酒作罢竟已是天色渐暗时分。
这顿饭钱,楚今朝果真厚着脸皮用段怀越先前丢的银子付了账,还无耻地将找回的碎银据为己有。对他这小气的行为,段怀越不但没有觉得反感,反而更加欣赏他的坦荡大方。
出来驿馆,问及住处,段怀越直言在京无固定住处,在客栈里歇脚。
楚今朝自离宫出逃以来,还不曾有朋友相谈如此畅快,未觉尽兴,于是顺口邀他去家中做客,却被他以“晚间还有生意要谈,不便打扰”为由婉拒了。楚今朝叹声可惜,也没有再坚持,沿着他的一贯路线往城东家里走去。段怀越表示送他一程,他也觉得“甚好”,二人一路继续就未尽话题闲聊。
“段兄唤人的方法真是稀奇,竟然用银子唤人,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么?”
“肉包子?”段怀越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方道:“我可不想再试了,万一楚兄又把包子砸回来,还得我来收拾狼藉。”
“怎么可能!”楚今朝已有两分酒意,并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只道:“我又不是没被人砸过,万没有再砸回去的道理?那些人啊,出气过了自然罢休。越跟他们计较,他们就会没完没了。”
不过似乎好像真有砸回去的片段印象,但是,怎么可能?一定是他太想反抗回去了,所以才有这样的画面吧。
“你确定你没砸回去过?”
“没……”有吧。
脚步忽然移不动了,楚今朝愣了片刻才发觉是衣摆被人拉住了。低头一看,认出是上次那个“卖身葬父”的小孩。
“公子!”那小孩拽着他的衣摆,昂首望着他。
楚今朝心跳陡然加快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段怀越。一个念头闪过,心头顿时喜了起来,面上却佯作无奈地低头朝那小孩道:“公子我现在也很穷,连一文钱都没有。”唯一的几两银子,还是无耻赖回来的,账面净值其实为负。
段怀越见状,抱臂笑着,坐等好戏,也不帮他解围。果然,楚今朝哭了穷之后,那孩子也并没有放过他,仍然拽着他的衣摆,很努力地想要说什么。楚今朝不敢硬把自己的衣服拉出来,心里挣扎一番后,又无奈地掏出刚塞进荷包还没暖住的几两碎银子,掂了掂,拣出两块来递给那孩子。
“公子我真的很穷,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只能分这一点给你。”
谁知那小孩还是不松手,只是连连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公子……误会了,小的不是乞讨……”这短短两句话,气若游丝,说得艰难不已。边说着,他还从破烂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来,捧给楚今朝,使劲咽了咽口水,弱声道:“这是公子上次给小的卖身葬父的钱,小的没用完,还剩三十四文钱。小的一直在这里等着公子。”
楚今朝愣住了,细去看那小孩。天色有些暗,只见那小孩黑黑的脸颊消瘦,颧骨突起,难得的一双眼睛却像蒙着雾尘一般,一会睁大着,又慢慢闭回去,一会又努力地睁大,仿佛要很用力才能撑开。他瘦小的身段跪在地上,像是一伸手就能被掐掉。
瞧这情景,也不知是饿了多久。但却还能忍着饿,也不花掉他的三十四文钱,留下来还给他。
段怀越也记起了这个孩子,不由得为他的气节惊讶,抱着的双臂也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楚今朝心里极其惭愧,把小孩手中的钱推了回去,道:“不用了,这钱你拿去用吧。”
“不!小的……”那小孩跪直了身子,坚定地要把钱塞回给他。在这你推我拒之间,那小孩忽然力气一松,软软歪倒了,铜钱撒得满地都是。楚今朝吓了一大跳,“哎哟”一声,心中咯噔一响,连忙抱住他:“你怎么了?”
段怀越凑近瞧了一瞧,道:“是饿了吧。真想不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气节和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