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情缘叁廿四系列同人》亦悲酒

2、立春-第一章

　　【01】

　　唐醉星是什么时候成为杀手的，连她自己也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具备着杀手得天独厚的天赋。从小生长在巴蜀的竹林。竹林幽暗，每个月都会有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带着相同的面具，教她杀人手法。这些人除去那张阴森的面具外，无一不是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每当夜晚，他或者是别的他来到唐醉星身边时，她都不禁打寒颤。长袍及地，与墨色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她唯一能辨别的便是这些人的声音。
　　可是，辨别出来了又能怎样呢？
　　他们与她，不过是生命中短暂的过客罢了。他们的职责只在于训练唐醉星，使之成为一名好的杀手。除此之外，他们与她再也无关。而她所需要做的一切，也仅仅只是杀人罢了。
　　一个杀手不能杀人的时候，就只是一个废人。
　　唐家堡，从来都不需要废人。

　　【02】
　　第一次杀人，唐醉星颤抖着双手沾满对手的鲜血。她的瞳孔因惊惧剧烈地收缩着，嘴唇微张，急切地喘着气。
　　她杀的第一个人，并不是一个很难杀死的人。

　　【03】

　　孟百年只是成都市井中的无良混混，平日里除去好赌好色以外别无其他。武功路数也不过仅仅是与街头其他流氓无赖一起打架斗殴时的积累的经验，准确说来，这种应敌经验根本不能算作武功。
　　买他人头的雇主是成都以侠义仁心著称的商贾——钱多宝。钱多宝人如其名，不但钱多，府上的宝贝更是不少。他将这一切归功于他的父母给他拟了一个好名，好让他在这大唐现世安安稳稳做点生意，赚些小钱。当然，钱多宝所谓的小钱比起普通百姓来说，可谓一大笔可望不可即的资产。
　　不过，金银财宝似乎并不能满足他。尽管钱多宝家产已接近百万黄金，他却依旧整天愁眉苦脸，郁郁寡欢。是啊，这些金钱古物他都已经牢牢把握在自己手心，可有时却仍然抵不住内心的空虚与急切想要被人重视的饥渴感。直到一日，以为仗剑的游侠路过他的府上，向他讨了壶酒，并答应他做一件事。
　　钱多宝是个有钱人，他整个人，甚至是整个钱府，都散发着一股铜臭味。有钱，什么事情做不到，一定要这游侠来帮助自己实现呢？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能想通这是为什么。
　　第二日晚，他带着游侠观成都夜景。成都的夜景可真美，砖瓦渐渐隐没在深蓝的夜幕，一轮鹅黄的圆月静静挂在天边，好像情人绽放的笑脸。这晚也恰好是成都每年的灯会，广都镇的广场边，围满了人：老人，小孩，镇上的壮丁，美丽的少女，当然还有没日没夜奔波在路途上的年轻侠士。钱多宝和那游侠只是静静地围在外圈等待花车的出现。
　　花车还未出现，人群却骚动了。钱多宝只觉自己右侧的人群中，突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狼狈趔趄地挤了出来，她右脚的绣花鞋都在这混乱之中挤掉了。游侠饮了口酒，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那个小姑娘一边跑出人群，一边哭着说：“救我……救我……”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邋遢，浑身恶臭的醉汉。那醉汉的手里还握着她跑落的一只绣花鞋。他一面跟着小姑娘的方向推着人群，一面坏笑着拿起那只鞋，在鼻尖处嗅了一嗅。他本身体型就比常人要壮实，力气也大，这推推嚷嚷之间，人群中老人和孩子惊慌害怕地避之不及，哪里还会顾及到那个嘴里还喊着“救命”的姑娘家？
　　醉汉一挥手便将挡在他身侧的三五人倒在地。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感到异常惊喜，竟然大笑了几声，然后才看着逃到人群中央的女子，邪笑道：“小妞，你这是要往哪里逃啊！”没说完就纵身一跃，向那少女扑去。
　　“作孽啊，这可真是作孽。”钱多宝叹了口气，转过身，表示不忍看到少女当众被凌辱的场景。
　　那游侠却缓缓开口：“钱先生可曾记得，我答应过你替你办一件事情。”
　　钱多宝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游侠继续道：“现在便是我实现承诺的时刻。”他微微颔首，似乎若有所思：“先生既不忍见那少女被凌辱，只凭您一句话，我便可以替你解决了这桩麻烦。”
　　钱多宝道：“好是好，只不过，这事情牵涉到官府，恐怕……？”
　　游侠哈哈大笑一声，顿声道：“江湖侠士，从不遵循官府的条条框框，我不过只要先生一句话罢了。”
　　钱多宝明显有了一丝犹豫，只是担心毕竟胜过这行侠仗义的壮举，他不过一个普通商人，凭借好运，多赚了一些普通商人赚不到的钱财。江湖上的事情，他可谓是七窍只通了六窍，杀人放火这等事情，更是想都不敢想。
　　也是，一个人若是有钱了必然顾虑就会多，顾虑一多，也就胆小怕事了。
　　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钱多宝也不能例外。此刻，他最怕的便是这游侠一下子冲动过头就会抽剑飞身而去，杀了这恶汉。
　　广都镇是一个小村庄，邻里之间，尽管关系不够熟络却也都认得姓名，尤其是钱多宝这样的有钱人。这几日，谁又不知他的府上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客人呢？
　　倘若今晚真是出了人命，官府又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而他，钱多宝，岂不是会被牵扯到这件命案之中？
　　现在，他只待他一句话，一句话便是一条人命。钱多宝从未有过这种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时刻。他，开始怯懦。

　　醉汉已经狂暴地撕开少女的衣襟，大多数人都回过头不忍观看。广都镇深深的夜空上，充斥着女子悲切地哭喊。
　　原来女人的呼喊，是可以比寒鸦还要凄厉的。
　　钱多宝忍住不去听那声音，双手却因气愤而不住的颤抖起来。
　　最后，他终于还是王者游侠冷峻的面容，说：“你可以杀他。但必须在他毁了这少女之前。”
　　游侠慢慢地点点头。只见青空之上，寒光一闪，醉汉便停止了动作。
　　“滴答——滴答——”
　　清冷的剑尖处慢慢滴下深红的血滴。“轰”地一声，那醉汉便倒地不起。
　　人们从这巨变中惊愕地抬起头，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白衣青年，正神情严肃地看着醉汉死时惊惧的面容。
　　在一片惊愕中，这游侠竟纵身凌空而起，轻轻落在屋顶一角。“嗖嗖”两声，他的身形便掩没在这片深沉的夜。
　　“滴答——滴答——”
　　钱多宝额上的冷汗也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04】

　　广都镇的百姓大多都奇怪，为何官府径自放走了杀人的罪犯，尽管他杀的是个恶棍，是个混蛋。但普通百姓的眼里，王法却依然还是至上的。尽管大家心里都希冀杀人的侠士得以逃出生天，尽管大家心里都希冀广都镇上的恶人越少越好，但内心依旧戚戚然——若是每个人杀了人之后都可以这般逍遥法外，那可如何是好？
　　成都的府尹姓程，这几日，程大人忽然说是生了一场大病，不接受任何案子。不过，据知情人的消息，昨夜程大人府上来过一位不速之客，似乎是拿程府尹的命来威胁他，放手不管夜里的杀人案件。大家都以为，那个不速之客便是昨夜杀人的剑客。
　　事实也确是如此。

　　于是，这几日里，广都镇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围绕着剑客英雄的。有钱人不再有声望，他们不再占着他人对自己投放的艳羡目光。

　　几日之后，广都镇里每个人的生活都恢复到平常轨道，除了一个人。
　　他便是钱多宝。
　　那夜以后，钱多宝夜夜不眠。
　　他在思考，钱财，究竟为何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究竟有何好？
　　大家更尊重敬重的，似乎不是自己这般的有钱人，而是那些仗剑行侠，做事毫无规矩可言的江湖剑客，对自己的仅仅是羡慕而已。
　　对啊，羡慕。人家只是羡慕自己的钱财，并不是他钱多宝。换作任何一个别的有钱人，大家都会羡慕。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有钱人究竟是叫钱多宝还是钱少宝。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闪现过一丝的愤恨，随即马上淹没在狡黠里。
　　没错，他没有武功，没有英雄气概，但是他有钱。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只要你有钱，越多越好的钱。
　　世界上还有一群人，干得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
　　钱多宝是个生意人，还是个不错的生意人。他自然是知道这桩买卖的。
　　他买的第一个杀手，便是成都边境，唐家堡的人。

　　【05】

　　众所周知，唐家堡几乎是能够使得江湖上任何的名门正派都闻风丧胆的杀手基地。更可怕的是，唐家堡的实力早已超过任何一个杀手组织，而是形成一种文化延续的存在。每一个唐家子弟都将杀人与杀人手法当做他们的信念，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从而形成了江湖上最大的杀手门派。
　　唐家堡原本从来不收外姓弟子。
　　诚然，作为江湖上最为隐秘的杀手组织，唐门已经掌握太多太多的机密档案。摸清一个人的底细，对杀手杀人来说起着巨大的作用。作为一个以杀人为买卖生意的门派来说，唐家堡大当家唐傲天自然不会轻信任何人，也自然不会任那些辛苦收集而来的机密文件暴露在任何的危险之下。唐傲天从来不是傻子，因此，党唐门内部子弟已经不够扩大杀人这桩买卖的时候，他毅然做出一个决定。这决定或许对于唐门来讲仅仅是如虎添翼，然而，这个决定却会改写某些人的一生。
　　那些从来没有踏入过江湖半步的人的一生。
　　唐醉星从前就不是一个江湖人，可惜如今，她却在这条路上，怎么也回不了头了。

　　【06】

　　大唐年间，某一个初秋。唐傲天开始秘密地收养遗弃在巴蜀以及周边地区的婴孩。他将他们安置于唐家堡的欧冶子别院，让唐门内部弟子训练他们，使之成为一批新的杀手，来补足唐家堡日益扩大的地下买卖。
　　参与训练的唐家弟子从来不被允许以其真面目示人，因此，那些遗弃孤儿从来不知他们的师父究竟是谁，有着怎样的面貌。他们统一穿着深青色的长袍，带着鬼魅般的面具，用着近乎相同的冰冷语调，教会了孤儿们一招一式。
　　唐醉星从来不知自己有几位师父，只是时光慢慢在这一片冰冷之中消磨过去，她的性子也愈发孤冷。她不再爱笑，不再喜欢说话，甚至连眼底最纯真的一抹笑意也消失殆尽，变成一片深深的冰冷的死水。她开始变得独来独往，习惯夜半的时候纵身飞到一棵高树的枝桠上，躺着看明晃晃的月亮。那月亮，也从来不是圆的。在欧冶子别院的这几年，她除了与那不知名的师父们有过交集以外，与他人，似乎没有说过超过三句的话。她学会了最最简单粗暴的杀人手法——“一击致命”。她知道，如果不杀人，就只会被人杀。所有一切自己所能够做到的，仅仅是在这看似太平，暗涌浮动的现世，找机会，残喘地活下来。

　　【07】

　　唐醉星以为自己的杀人技巧已经够纯熟，一切所缺少的，不过是杀人经验罢了。
　　经验，何其难得？
　　尤其对一个正处于妙龄时期的少女来讲，杀人，又何其艰难？
　　唐醉星也从来不是害怕艰难的人。
　　难，还有什么难得过生？
　　可是，她还是太过自信。她以为面对活人的时候，自己依旧能够双手豪不颤抖地向对方射出追命的一箭，就如同平日训练，自己极冷的目光缩看向的毫无生气的木桩一般。
　　她还是太年轻。
　　因此，在见到孟百年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开始退缩。并不因为他的模样有多么狰狞，也并不因为他有多么武功高强或内力深厚。
　　她怕他，只因为他是活的。
　　而她，要在这日的正午以前，结果他的性命。

　　【08】

　　孟百年死的时候，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他死得异常迅速，只因唐醉星的箭，一箭穿心。更何况，唐门以毒闻名，为确保每次暗杀任务顺利执行，杀手们必将会在箭尖和匕首上涂抹上致命的毒药。
　　唐家堡的杀手从来不被允许犯错。
　　好在唐醉星没有错。她的预判都正确，因此才能轻而易举就杀掉孟百年。
　　可她还是怕了。
　　看到孟百年眼睛里生的气息一点点抽离，她忍不住倒吸口气，浑身颤抖起来。
　　半刻，她端起自己的千机匣，坚定地转身离去。
　　没人能看清面具下她的面容。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惊恐。

　　姓名：唐醉星
　　性别：女
　　年龄：15
　　职业：杀手

　　唐傲天看了看这份资料，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他微微点点头，往往台阶下跪拜的少女，说：“从今往后，你便是只属于唐门的杀手。生，你只可是唐家堡的人；死，你亦只可为唐家堡的鬼。你不必需要名字，也不必需要情感，你只是杀手。记住，一切你要做的，就只是杀人与被杀。”
　　台阶下的人点点头，语气里不带丝毫情感：“是，徒儿谨遵师命。”

　　巴蜀的雨又下了起来，一点一点，冰冷得打在唐醉星的面具上。
　　从今往后，她便只能是一名独行于江湖上的无名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