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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西园赴约 ...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西园在羊城城西,是个很大的花园,有荷塘、花、树、亭台楼阁,也有极清雅的茶楼酒肆,从黄昏一直营业到天明。
      【现在黄昏已过,花园的花丛里、树阴下、亭台楼阁间,都已亮起了一盏盏繁星般的灯光。晚风中带着荷香,带着花香,也带着酒香。】
      西门吹雪一早已经等在燕楼,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等待初恋情人那么早。
      园中有两棵巨大的连理树,是火红的木棉树,高大婀娜,枝桠相接,就像互相拥抱的情人。
      西门吹雪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这两棵树。
      西门吹雪没有情人,但他却想到情人,他本来应该想孙秀青,但他确实没有想到孙秀青。
      他想的,是即将到来的叶孤城。
      对西门吹雪来说,对手岂非比情人和妻子更重要?
      因为他来得早,所以他看见了正在园中卖栗子的熊姥姥,也看见了陆小凤。
      陆小凤来西园,是因为薛冰,公孙大娘绑架了薛冰,而蛇王告诉他,今晚公孙大娘将会出现在西园。
      公孙大娘喜欢扮成熊姥姥,在月圆之夜,杀人。
      但陆小凤却不知道熊姥姥就是公孙大娘,所以他特意买了一把熊姥姥的栗子,让她去帮忙找一个人。
      一个脚上穿红鞋子的女人。
      陆小凤自己拿着栗子,慢慢踱到一棵树下。
      轻云浮过,月色朦胧,美得使人心碎,风中传来一阵凄婉的歌声。“云发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栏杆?”
      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伤春之词,用哀怨而婉转的南国之音唱来,更充满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相思缠绵之意。
      陆小凤想起了薛冰,也想起了花满楼,薛冰削过栗子给他吃,还将他冰冷的手拉到自己怀里,但他却曾想过削栗子给花满楼吃,甚至也想过将花满楼的手拉到自己怀里。
      想到这里,陆小凤不禁倚在树上,闭起眼睛,本来用衣角兜住的栗子,也撒了一地。
      熊姥姥回来了,她看见陆小凤那紧闭着的眼睛,本来已经快要驼到地上的背,忽然就变得笔直,一双浑浊昏花的老眼,也突然变得雪亮。刀锋般雪亮!
      她从放栗子的篮子里抽出一双系着彩缎的短剑,剑光一闪,已到了陆小凤的咽喉。
      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剑气如惊虹掣电,舞动九霄,茂密的枝叶,瞬间便被剑气绞碎。
      陆小凤已被逼得贴在树干,西门吹雪的手,也已准备握剑。
      但西门吹雪没有拔剑,因为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陆小凤身形一动,已经像蛇一般滑在地上。陆小凤居然反弹而起,反手一划,便划断了公孙大娘的缎带。
      陆小凤不是江湖中武功最高的人,但保命的本事,却少有人能超过他。
      一击不中,公孙大娘立刻凌空翻起,长裙如彩练翻飞,迅速向园外掠去。
      陆小凤身形一展,亦施展彩蝶双飞追了过去,因为就在公孙大娘跃起的一瞬,他已经看到了她的鞋子,红鞋子。
      西门吹雪没有出手,不仅因为他知道陆小凤不会死,而且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叶孤城的气息。
      这种气息一浮上他的感官,这个园子里忽然又充满了淡淡的花香、荷香,和薄如蝉羽的月色。其他一切,他都不再关心。
      叶孤城出现在门口,白衣微展,就像踏着荷塘的清风徐徐而来。
      “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清寒,如碧潭中的秋水。首先发话的,居然是叶孤城。
      西门吹雪微微抬眉:“你觉得意外?”
      他冰雪般的眉目,却仿佛还挂着那晚彼此共赏的月光。
      叶孤城不置可否,寒星般的双眼向窗边扫了扫:“你刚刚也看了一出好戏?”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如果公孙大娘除去伪装,穿上霓裳羽衣,也还勉强算一出好戏。”
      叶孤城便无声地笑了,西门吹雪也并非没有幽默感。
      他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是那么冷,那么傲,但那种满身逼人的剑气与杀气,却似乎因这月圆之夜分外洁白的月光,而变得柔和了。
      就连那寒冰般的眼神,也仿佛柔和了。叶孤城坐下来的时候,西门吹雪便亲手替他斟了水。
      是纯白洁净的水,在饮食上,他们似乎也有些相同的习惯。
      西门吹雪的手,稳定、有力、修长,保养极好。叶孤城看着晶莹的水流从颀长优美的壶颈像银线一样流泻而出,落入小小的瓷杯中,一种流畅而准确的美感。
      这不是他见过的西门吹雪。
      他见过的西门吹雪,冷而锋锐,未拔剑已刺人心脾。
      叶孤城递到唇边,微呷一口,只觉这纯净的白水当中,也带着某种淡淡的花香。
      梅香。
      极清、极淡,却绕喉不绝的梅香。
      他淡淡问道:“庄主的杀气,已可于随意中化于无形,是否因为已有钟情之人?”西门吹雪杀了独孤一鹤之后,却救了三英四秀中的孙秀青,这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秘密。
      “就在上次见到你之后,我确实遇到一个钟情于我的女子。”西门吹雪放下瓷壶,亦淡淡说道:“所以,我与她成了亲。”
      他答得很微妙,叶孤城的表情,也很微妙。
      他的睫毛,像蝉翼般动了动,似是带着某种轻微的情绪,但那种情绪,也像蝉羽那般轻,那般薄,那般不可捉摸。
      就算西门吹雪那麽直白地盯着他的脸看,也看不出。
      惊讶?
      不惊讶?
      高兴?
      不高兴?
      关心?
      不关心?
      也许,只是无所谓。
      过了许久,叶孤城才缓缓说道:“所以你现在手中之剑,诚于情?”
      西门吹雪也过了许久,才说道:“我手中之剑,只诚于人,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微微一顿,目光灼灼地落在叶孤城脸上,问的,却依然是他问过的问题,“城主,又是哪一种?”
      他曾经问过,叶孤城是有情,还是无情。
      叶孤城微微垂目:“我不是任何一种,因为我从未有过那种感情。既然从不知情,就无所谓有情无情。”
      “那你的剑,又是为何存在?”
      叶孤城不答反问:“当你吹落你剑上的血花,你觉得美的,是你的剑,还是血花?”
      西门吹雪答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若他的剑没有鲜血的映衬,那还是不是他的剑?若只有鲜血才能令他的剑有意义,他的剑又是什么?
      西门吹雪确实没有思考过,但他知道,叶孤城一定有深刻的看法。
      叶孤城说:“对我来说,剑就是剑,它不需为别的理由存在。它的存在,即是完美。”
      剑的本身,已是完美。
      西门吹雪忽然明白,在剑道的追求上,叶孤城确实比他更纯粹,也更完美。所以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叶孤城的剑,但却已明白,叶孤城的剑法,也一定比他更完美。
      叶孤城,也是完美的。
      夜色幽暗,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坐在一个偌大的花园中,坐在这荷塘幽阁之上,荷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衫,那本应泽盖天地的月华,便似只照在他一人身上。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了解他,甚至接近他。这种欲望对他来说,不仅强烈,而且新鲜。不管为了何种目的,他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别人。
      叶孤城吸引他的,一定有剑以外的东西。
      所以他问了一个问题,不算突兀,但多少令叶孤城有些意外。
      “叶城主一直住在南王府?”
      “我在城东有自己的住所,只在教世子学剑时,才往王府。”
      “不知南王世子的剑法,如何?”
      叶孤城笑了笑:“他的剑法,你可以忽略。”
      “既然如此,城主为何愿意在王府当教练?”这话听起来像调侃,虽然说话者的声音,并没有调侃的语调。
      叶孤城若收了江湖中任何一个少年子弟做弟子,都足够引起江湖轰动,但他的徒弟若是像南王世子这样的王室子弟,大家只会当饭后谈资和江湖八卦来看。
      但西门吹雪,却不像会过问这种八卦的人。
      叶孤城转过头来,看了西门吹雪一眼,但西门吹雪的脸,就像他的声音一样,看不出表情。
      叶孤城有很好的风度,尤其是当对方值得他有风度的时候。
      “承人之情。我只是南王世子的挂名师父,并不管南王府的事。”
      若不是承人之情,白云城主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只是不知多大的情,才能让久居海外的天外飞仙从南海孤岛跑到岭南?
      西门吹雪没有追问,也不可能追问。
      但叶孤城不想告诉他的,未必他就不能知道。
      风吹过,水中荷叶漾动,纤长的细茎托着叶盖参差摇曳,分外妙曼多姿。水边柳枝低垂,越过影影倬倬的树梢,月亮已经要从上弦变为满月。
      每月满月之时,一定是公孙大娘杀人的时刻,叶孤城凝视着这一潭荷塘碧水,眼神便变得幽深。
      他忽然道:“夜已深,我还有些私事。庄主何日有闲,便请到舍下一聚,如何?”
      这无疑于一种告诉对方可以随时上门的邀约。
      他要走了,却留下了邀约。
      西门吹雪勾了勾嘴角,弧度极小,却是一个极柔和的微笑。
      他只有对着叶孤城的时候,才会这样笑。
      “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西园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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