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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不败 ...

  •   这日我五更的时候就起了床,跑到门外给师父买了菊花糕,回来的时候,师父抱着一壶酒,在院子里的桃树下一坐,对我说:“为师以为,你现在已经十八了,隔壁王屠户的女儿努努已经生了三个崽子,脸一个比一个圆,摸上去手感滑溜溜......”

      我想了想说:“是很滑,师父你要是太寂寞,就帮王屠户看孩子,王屠户十分辛苦,起的比猪早,睡得比猪死,孩子总是满地跑,努努好几次来求我帮她看,但我还要去镇子上。”

      师父放下酒,直直地瞧着我说:“为师不是跟你说这个,你已经十八了,为师以为,若是再在这村子里待下去,你就当不成天下第一剑道,更嫁不给血沧澜。为师知晓你时常跑到镇子上,和那小子打听江湖上的事,所以为师决定给你在江湖上寻个差事。”

      我说:“师父是不喜欢我去镇子上找不败?”

      师父说:“为师以为,剑圣孟翀唯一的关门弟子,还是要嫁得体面一点。那个不败若是单纯的一个书生,不同行不相比较,但他偏偏练了几下子剑,还到处打听江湖消息,这传出去很没面子,不行,不行。”

      不败是镇子上一个乡试不中的书生,我第一次碰到他时,他告诉我,算卦的说如果他的姓是个复姓,就会一统江湖,但可惜他姓苏,所以时运就艰难些。
      他第三次乡试不中的那天晚上,想在神农山的山崖上找棵树吊死,可惜他的时运确实艰难,那树枝给他压断了,他便哧溜滚下了山,在山崖下一棵哭死的黒木旁边,发现了一本武学秘籍。
      他将秘籍小心翼翼地掏出来给我看,上书五个大字:《养生太极剑》。

      我知晓这里离武当不远,这本书可能是武当高手经过不慎遗失的。武当很厉害,想来这是本厉害的秘籍。
      苏不败按照秘籍所说,每日晨起在风景幽美处练剑,结果因为晨起时时常有遛鸟的老头经过,看着他练觉得颇有趣,便一起加入进来,不到半年,已发展壮大至五十人。
      这其中就有我一个。村子里的人与我格格不入,我听说前面镇子是时常有江湖人士经过的,于是便去碰碰运气,这一碰就碰上了苏不败。

      当时他在树底下练剑,一边慢慢地晃动,一边跟后面学剑的人说到天下第一阁阁主与天下第一魔尊决战泰山之巅的事。我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但他说的很惊险,我于是便时常去听。
      他告诉我,他每日中午的时候会蹲在临镇上武当山路上的客栈里打听江湖秘闻,然后第二天早晨讲给练剑的人听,这样他们会不至于枯燥。

      我对天下第一阁很感兴趣,是因为天下第一阁剑叱阁的上一任阁主,是我师父孟翀,而天下第一魔尊,正是我师父的闺中密友鸣光教主。

      二十年前轰动整个江湖的事,便是师父与鸣光教主在泰山之巅打了一架,师父说他们打了三天三夜,打到最后筋疲力尽,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清楚,最后将鸣光教主看成了女人,爬过去在鸣光教主的脸上摸了一把。

      没过多久师父就归隐山林,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后来路过神农山的小溪边,我师父看见一个篮子飘过来,以为是谁采的莲藕丢落了,便打算捡回去自己吃,结果篮子飘过来,里面睡着个婴儿,那莲藕原是露出篮子的两条胳膊,师父觉得白捡的东西不拿不合算,便将我捡了回去养。

      苏不败讲的这件决战的事可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桩。
      剑叱阁阁主叫做另一个名字,我没听过,也没记得住,想来是师父退隐后的新阁主,他想效仿我师父与鸣光教主决战,便下了战帖于泰山之巅,鸣光教主不想参战,但无奈名门正派的剑叱阁不知怎么,将独自下山遛弯的蚩灵教的圣灵给绑了,鸣光教主才不得不应战。

      结果没战了一个时辰,剑叱阁主被鸣光教主打败,鸣光教主好心好意地安慰他:“再回去练个十年,兴许可以打败我教圣灵。”
      剑叱阁主知道蚩灵教的圣灵叶痕是童男子,于是当下倍感侮辱,五内俱崩,直接跳崖自尽了。
      这事的后续,我昨日去听的时候也有了眉目。剑叱阁主被逼自尽的消息传了回去,他们剑拔弩张地要与魔教决一死战,最近正在商量召集各门各派打击魔教一事。

      师父靠在桃树下喝了两口酒,两片桃花瓣正好落在师父的头上。
      我替师父摘掉花瓣,师父放下酒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来两章帖子,说:“这红色的,是剑叱阁代阁主血沧澜派人送来的,上面说要我出山去主持大局;这蓝色的,是鸣光早几年派人送来的,说圣灵年纪小管教不得,屡屡出事,想来想去只有我是个可靠的人,兴许能教导他。”

      师父说完递给我:“为师以为,不如你就代我去走一趟剑叱阁,你是为师的唯一弟子,他们会敬你三分。”
      他说着又从腰间接下来一根红参挂着的黑色扳指,挂在我脖子上:“这是剑叱八荒扳指,你拿出来,剑叱阁不论哪个门的人都得听你的,还算是有点用,就用他把那圣灵小鬼从剑叱阁弄出来。为师教了你一个,已经十分的头疼,往后带不了小孩,你就顺便将他送回蚩灵山,跟鸣光替我回绝了罢。想来我保了这孩子一命,鸣光也不会动肝火。为师老了,懒得动了。”

      我听了之后很高兴,摸索着扳指,将它放到我衣服里,紧贴着我胸脯,冰凉冰凉,但很刺激。

      师父又嘱咐我:“这蚩灵教的圣灵是一定得保持童子之身的,剑叱阁要羞辱魔教,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圣灵的童子身。为师以为,照他们现在的做法,能绑了圣灵来要挟鸣光,那坏了他的童子身来羞辱蚩灵教的事也是做得出的,你要将他完完整整的带回去,记住,可是完完整整的。”

      我痛快地应下,就回去收拾了包裹上了路。
      路过镇子的时候,我还是去见了苏不败。他见我这么晚才来,有点生气,正要跟我发火,看到我背上背着包裹,手里持着剑,便问我:“你这是要出远门去?”

      我点点头:“师父叫我去江湖上走走,所以我以后不能来了。”
      他问我:“你师父是谁?”
      我说:“我师父说不能说。”
      他的眉宇之间有些黯然,问我:“我一直都没问过你的名字,是因为书里说‘深藏身与名’,但你要走了,我很想记住你,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秋小七,你也不用记住我。”

      “秋小七?”他忽然惊讶得跳了一跳,问我:“原来你是秋小七?”
      我有点不愉快地说:“我上一次出远门,还是五年前,有一个人也问了我的名字,而且也很惊讶,我的名字很奇怪吗? ”
      他说:“你在江湖上有个名号的。你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然后问他:“什么名号?”
      他答:“剑圣孟翀关门大弟子秋小七,是最近听说的,剑圣的唯一徒弟。传闻中说你长得闭月羞花,”他仔细地瞧了瞧我:“传闻信不得。”

      他这么一说,我知道了,师父一定是为了我行走江湖方便,不被人当做是假的,于是昭告了天下他有个徒弟。
      我拉了拉肩上的包裹:“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我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答:“钱塘,剑叱阁。”
      他向我身后跳了跳,很快地不见了人影。我回头找他找不到,正对上一个老头色眯眯地望过来,不停地跟我笑,我说:“老头,你还是回去遛鸟吧,苏不败自己练不好剑,你跟着他学也是学不好的。”

      将要出镇子时,我听到后面有人不停地叫我,我回头看见是苏不败。
      苏不败气喘吁吁地骑着驴子走到我身边,驴蹄子的声音很有节奏,哒哒地停在我身边。苏不败说:“秋小七,我和你一起去,我虽然觉得自己练不好剑,但笔头功夫还是有的,之前我将决战泰山的事在茶楼里讲,赚了三两银子,这是个好法子,我一路留心点打探打探,写一册《江湖秘辛大全》,应该能赚不少。”

      我不理他,也不上他的驴子,只一个人沿着江边走着。江边风大,吹得我头发飞起来,我站在江边水中看了看,我穿着浅黄色的衫子,虽然苏不败说我不好看,但我自己觉得挺好看。

      晚上在客栈休息的时候,我跟老板要了木桶洗了一回澡。江边的风沙吹了我一身,我拿着巾帕擦洗的时候,低头看到肩膀上的牙印。

      叶痕这小鬼,也已经十三岁了。

      ——

      到钱塘的时候正是夜里,我一手牵着驴,一手扶着驴背上驮着的苏不败,他已经睡得爬不起来。
      我走到最近的一家客栈,将驴子和苏不败交给小二,自己走了进去。
      店掌柜先是对着我好一通看,我不晓得是不是我生得太好看,于是捋了捋肩头的发。那店掌柜独自摇了摇头,吩咐小二领我上去安歇。
      我正要往楼上走,身后传来苏不败的声音:“秋小七!”
      我回过头去,苏不败发梢里插着两根杂草,额头上肿了个大包,鼻子里有点血流出来,于是皱皱眉问他:“你的头怎么了?”

      苏不败气势汹汹地走近我,盯着我发怒:“你干什么交代小二说不许叫醒我,结果这驴子一天没吃东西,还没进马厩就朝马槽一路奔过去,尥蹶子将我背上摔下来,正好把脑袋磕在马槽那石头上,我差点没了命!”
      我嗯了一声,问他:“驴没事吧?”

      苏不败情绪激动:“你不先关心我这大活人?”
      我回答:“驴要是有事,你就得跟我一起走路,你又走不动,我这正是在关心你。”
      苏不败恨恨地在店掌柜身前的柜上一拍,对掌柜吼:“房间!”

      夜阑时分,我又失眠了。
      这件事其实很奇怪。因为我在我自己的床上睡,隔壁王屠户杀猪也是听不见的。王屠户的猪肉因为第二天早上要拿到集市上去卖,所以头一天的后半夜,一定会杀猪。
      我原本是不知道他晚上会杀猪,直到我师父有一天半夜三更跑到我屋子里,摇醒我,顶着眼里的血丝说:“为师以为,这只猪的前两声,“龇!龇!”,是王屠户将刀举起来,但还未落下,这只猪开始有些怕了,这后三声“龇——!龇——!龇——!”才是真的下了刀。这一只比方才的那只痛快些,方才的那只总共叫了十三声。”

      我躺在客栈的床上翻了个身,这个床比我自己的床软,料来应该是睡得好的,但自从出了门,每天晚上都会无缘无故地醒来,起初还不懂为什么,今日这个时辰,我起身推开窗子看了看,雾很浓,月华约莫有些淡了,我知道已经到了后半夜。

      我无奈地披起衣服跳上窗子,摸到隔壁苏不败的房间,打算像我师父以前一样将他摇醒,让他同我说说话。

      我下了窗,借着熹微的月色,瞧见他桌上正摆着笔墨,隐约望见镇纸下压着的那张上写了数十个字,不大却很是隽秀,我于是将那纸张抽出来,摆在月下去读:“刻刻拍案惊奇第一回,苏太极横扫钱塘府,秋小七饮恨剑叱阁。”

      我知道他是要写话本子,但这着实不是个好的话本子,这个苏太极是谁,我便不认得,却像是苏不败自己给自己上了个名号,他如何横扫的钱塘府,我就不想知道,但我如何饮恨剑叱阁,我是十分想知道。

      于是我一边推他,一边说:“苏不败,醒一醒。”
      他扁了扁嘴,翻了个身。
      我将他的脸扳过来,继续说:“苏不败,树上有七只鸟,后来你爬上去,总共有几只鸟?”
      苏不败微微地哼一声,继续朝里面睡。
      我被他搞得很不高兴,但我的确不是个蛮干的人,于是便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晨起后,我与苏不败一起喝菜粥。苏不败若有所思,便吃不进去。
      他问我:“昨天夜里,我梦到有个神仙降下来,给我提了个谜题,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实在想不起来这谜题是什么。”
      我埋头喝粥,什么话都没有说。

      正喝着,店掌柜从柜里走出来,向我不熟练地抱拳:“秋女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剑叱阁的血沧澜阁主有交代,说秋女侠若是来店,务必要通知接您入阁去安歇,只是血阁主日前交代的有点出入,说秋女侠是个风华绝代......”说着忽然顿了顿,伸出大拇指:“秋女侠就是风华绝代。”

      掌柜拿出了一本帐薄,翻到反面的白页上,舔着脸递给我:“秋女侠,签个名号。”
      我没想到我十八年待在神农山下的村子里,还能有这么大的名声,于是有点暗暗的心喜,但还是没有表露出来。
      我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在他帐薄写下秋小七三个字。
      掌柜摇头:“您给补上剑圣弟子的名号。”
      我终于晓得我其实是狐假虎威,于是不太高兴。我说:“苏不败,你来签。”
      苏不败走过来,夺过笔在账簿上写:“苏太极。”
      掌柜顿时就有点脸黑,赶忙地收笔撤回去。

      我假意对苏不败说:“原来你还有个名号。”
      苏不败摸了摸头上的大包说:“名号这个东西,说白了是门面,秋小七这三个字没什么好看,但加上‘剑圣弟子’就大不一样。名号终归是叫出来的。于我苏太极而言,我自己取和旁人给是没什么不同。”

      他得意地将他的剑向背上插/回,却不意敲到自己的脑袋,疼得他诶呦一声。
      我盯着他的剑有点疑惑,便上去从他手里递过来,仔细一瞧,噗嗤大笑:“苏太极,你的剑没有开过刃。”
      苏不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话不说得夺过剑,好生的插/回去。

      我正捧着肚子笑得欢,门外进来一个人,那掌柜的赶过去向那人抱个拳:“哎呦,血阁主您亲自来了,这位便是秋女侠......”
      我的笑冷不丁地收住,抬头,打了个嗝。

      血沧澜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外面的阳光很好,他头戴着白玉冠,穿着一身澹澹水色的锦袍,进来的时候挡住了阳光,我瞧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心突突直跳跳到嗓子眼。

      血沧澜站在我面前,不到寸许处,微微一揖:“秋女侠一路辛苦。血某来迎接得晚了些,昨晚休息得可好?血某本想昨晚便派人来接你,但只怕夜深了,你已经歇下。”
      我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这一张脸,我在脑袋中思虑过无数次,但他站在我面前,比我脑袋里的还要英俊。
      我看着他就忍不住地笑出来,我觉出这样不对,连忙低下头,手指头不自觉地捏着什么,好像是我的衣角,却有点暖和:“一点都不晚,不晚,我从来没有睡得这般好。我叫小七,你叫我小七。”
      血沧澜尴尬一笑,说:“你捏疼我手了。”

      我羞得猛地抽回手,转了脸去看苏不败,他也正抬头看我们,我对他说:“你粥凉了,快喝。不喝我们怎么上路?”
      苏不败很无奈,我想他应是瞧得出来我的心思,因为我是个喜形于色的人,我的表情骗不了人。
      但血沧澜......不会也看出来了罢?

      血沧澜的嘴角衔着笑,左手从袖里抽出黑色的扇子开始摇。我瞧见他右手背在身后,便想起我以前有个宏伟的志向,要打败他当上天下第一剑道,然后再和他手拉手站在武林大会上。
      这么想着想着,我不禁就有点飘飘然。

      过了半晌,血沧澜一对深浓的眸子盯住我。他离得我不远也不近,但我分明觉得他的一身温润之气泽散发到我身上,我激动得喘不过气来。
      他说:“小七,孟翀老爷子主现下可好?”
      我抚了抚胸口,磕磕巴巴地回答他:“师父很好,很好,就是偶尔睡不好。”
      血沧澜问:“孟尊可有什么重要的话交代我么?”

      他说的孟尊便是我师父,我师父当年有了剑圣的名号后,旁人便都在他的姓氏后面冠个尊字。
      我说:“这个......”我着实是想起了师父的交代,没有一项是帮着剑叱阁的,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血沧澜睨了我一会儿,合扇轻笑:“此事也不急,你先住下,往后慢慢再说。只是,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一听,便伸出手掌去摸我的脸,却使得力气大了点,直接拍了上去,掷地有声。我说:“路上风沙大。”
      血沧澜不无担忧地说:“恐怕是吹坏了些,我先送你回去。”说到这里,迟疑了半晌才接着说完:“你先休息几日。待过几日各大门派的使者都来齐了,再一齐商讨讨伐魔教的事,到时候你再说说孟尊的意思。”

      他说起魔教,我倒想起了叶痕。这时的叶痕已经是蚩灵教的圣灵,被剑叱阁抓起来,也不知情况如何了。那小鬼将我肩膀咬的牙印一直不退,十分的难看,我隐隐地觉得,他倒是应当吃些苦头。

      血沧澜将我送上马车,本来不败是和我一起的,但他放心不下他的驴,于是便将包裹给了我,跟血沧澜要了个下人将驴和他一起牵了回去。

      我独自和血沧澜坐在马车里,马车里黑乎乎的,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也看不清我的,于是我放心大胆地傻笑。
      我觉得我笑的很精明,没有发出声音,但他却问了我一句:“小七,你喉咙疼?”
      我就闭上了嘴。

      我闭上嘴之后,眼睛却向他的方向去瞧,偶尔马车颠簸,小窗的帘子会微微地颤一颤,外边的灯火渗进来,我瞧见他光洁的脖颈,如削的下颌,我止不住地有点流口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苏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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