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转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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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临近暑假。
许莫向凌媛表白了。
午后黄昏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带着只有少年人才有的干净。
许莫捧着一大束的玫瑰花，站在操场的升旗台上，抬头望着凌媛教室的方向，冲窗前眉目如画的女孩儿高声喊：“凌媛，看这里，这是你想要的！99朵玫瑰花、紫色缎带、所有人都能看到，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你说！”
这场突如其、声势好大、可以满足所有女生虚荣心的表白，让在校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凌媛在接连不断的起哄声里冲下楼，紧紧抱住了带给她这一切的男孩儿。
林茵是目不转睛盯着这场告白结束的。当许莫主动把手放在凌媛背上，将人抱紧的时候，她几乎是哽咽了一声，坐西向东的512教室，充满黄昏时固定的阴影。她咬着左手腕，按下了通话键。手机那边响了两声便被接通，周助理公式化的板硬嗓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林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林茵朝前走了两步，楼下相拥在一起的身影，紧密得像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她知道，这场关于许莫的恋爱，走到今天是真的彻底结束了。她盯着他们，很久很久，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下来，眼圈通红，睫毛全被浸湿了，粘连在一起，让她觉得难受。
“我想知道，上次说的那件事还算不算数。”
周助理沉默片刻：“当然，我很高兴您想通了。那么，您打算什么时间搬过来呢？”
“一周后，等期末考试结束吧。”
她收起电话，在阴影中抓起书包，深吸一口气，朝门外走去。
告白造成的余波蔓延到校园更幽僻的角落，她从五楼往下走，一路听到关于许莫和凌媛的话题，每个人的表述方式不一样，但主题却大同小异，无非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林茵也承认他们的确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可这对组合中的男主角毕竟是她暗恋了5年的人，于是别人嘴里的话，都像倒刺一样扎进她的肉里，然后在话音落下时狠狠地拔出来。
她低着头默不吭声地往下走，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被人堵在2楼的拐角里，后背撞上冷冰冰的墙壁，沉痛钟声般在她胸腔里回荡。
魏茹凑上来，拍拍她的脸：“这下学会什么叫老实了？”
她喘着气，推开脸上的手。
一旁的楚冬雪冷笑一声：“你看清楚了，许莫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茵低着头没说话。
“你会遵守当初对我的承诺吧。”楚冬雪眯起眼睛，放缓了语速，“当然，你不打算主动遵守的话，我也有办法让你遵守。林茵，你了解我一贯的处事方式。”
“你放心，我不会再跟着他了。”林茵抬起头，她连呼吸都在发喘，可语气却很平静，楚冬雪知道这个人，表面上畏畏缩缩，没什么自信，但被人逼到绝境的时候，却有股让她都觉得心惊的魄力，“我没那么不识趣。”
楚冬雪盯了她一会儿，似乎是确定了她没有说谎，转过身：“魏茹，我们走吧。”
林茵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从她和许莫有初次交集时起，这两个人就是她的噩梦，她挨过楚冬雪不少威胁，也体验过很多次魏茹的巴掌，最开始那段时期的拳打脚踢多如牛毛，初二以后，可能两个人在欺负她这件事上再也找不到快感后，就不再对她动手。尽管这样，她还是隐隐害怕哪一次和她们见面，又会重蹈以前的覆辙。
她靠着墙壁蹲下，大脑一片空白。在她又重归于寂寞的今天，她没有想起紧跟了五年的许莫，她依然像五年前一样，对独身一人适应良好。然后她发现，许莫或许并未像她以为的那般陪伴过她。这场独角戏，持续了五年，她后知后觉，迟钝到现在才看清楚自己的角色——剧情早已散场，只有她没被通知——真可怜。
太阳慢慢西沉，楼梯拐角处用了许多年的灯闪了三次才亮起来，黑暗中突至的光，晃过她低垂的眼睛。林茵回过神，脚已经发麻了，灯光印出她瘦小的影子，孤零零躺在墙上。
时至晚上七点，静谧无声的校园，微凉宁和的夏夜，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她不可抑止地感受到轻微的冷意。
门卫大爷看到她推车走过，笑着问了声：“今天没和你的小男朋友一起啊？”
她的手指摩挲着车把，不安地冲人笑了一下，低下头，落荒而逃。
她的心脏在一幕幕过去的事里失去了正常节奏，紊乱如丝，揪得难受，可她没有停。她一直把车骑回家楼下的小空地上，锁好回家做饭，匆忙吃了几口东西，又将做好的菜放进保温盒里，骑车去了医院。
一连串的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晚风扬起她乱糟糟的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夜色盖去了她眼底长期的青灰色，眼角一抹妩媚的弧度就渐渐变得清晰。从未有人发现过，包括这双眼睛的主人，林茵的眼睛其实是这样的形状。大部分人都没仔细观察过这个已经17岁的女孩子，见过林茵的人看到的永远都是她矮小的个头，发育不良的身材，以及那头营养短缺的泛黄的头发，之后便很快被她身前光芒万丈的许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林茵拎着保温盒一路小跑上了五楼，一推门，周助理站在楚昕的病床前，不带任何感情基调地说：“您好好养病，我先告辞了。”
回头对上她戒备的眼神，稍稍点头，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步调从容地离开了。
楚昕坐在病床上望着她，隔了一会儿，抹抹眼睛，说：“傻孩子……”
“我不傻。”林茵觉得鼻头发酸，又重复一遍，“我不傻……”
楚昕摇摇头，叹口气，宽大的病号服套在她枯瘦的身体上，让她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林茵把保温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站立的姿势带着害怕被人否定的倔强。她看着楚昕不到四十岁的鬓角斑驳出的一片白，心里的酸楚更甚——楚昕养不起她，她刚刚懂事就很清楚这个事实，可楚昕还是磕磕绊绊把她养大了，养大了女儿自己倒在病床上，原本能够漫长一些的生命，枯耗成了一盏将灭的油灯。
同样的，林茵也养不起楚昕，时间等不及她长大，就将她该面临的考验过早地摆到了眼前，甚至不等她找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就让她人生暂时的支柱倒下了。
“我是没办法，他们都说最起码得有高中文凭，我还不是男生，工地上的那些活儿我干不来。医生说你必须得动手术，可我没办法赚那么多钱，我没办法……”
楚昕听着听着，闭上眼。
“你还没看着我谈恋爱，还没看着我结婚，还不知道我以后会生一个什么样的小宝宝呢……”
“茵茵，到了那边要听你爸爸的话。”
林茵听到这一句，“哇”地一声哭出来：“你得好好的，我们有钱治病了，你得好好的……”
这间20坪米的单人病房，是林景何给林茵的见面礼，第一次见到，就载满了哭声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有种缘分，叫作第一次注定，这份不算太大的见面礼，悄无声息在林茵尚不可知的未来里，埋下了预示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转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