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报》华容团子

3、流星

　　小孩的娘病了，很严重。小蓝夜晚回家时，总是能在夫妻两人的房间外看见一团黑影等在窗户边。

　　那是索命的阴差接了命令，来等小孩娘亲的魂，送她去地下轮回。

　　小孩感觉到了一丝阴暗气息，他这几天守在娘亲床头，病来如山倒，小孩娘亲前一日还能下地干活，这一日躺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劲。

　　小蓝走近小孩，小孩跪在床榻边，哭丧着脸，眼泪将要流出，硬生生憋回去，小声说：“我娘是不是要死了？”

　　小蓝轻轻拍了拍小孩肩膀，没有说话。向来大咧咧的孩子敏感发现小蓝竟然没有反驳他，憋了许久的泪珠滚滚落下。

　　小孩娘亲死了以后，男人一个人下地干活，家里顿时冷清起来。

　　小蓝跟在小孩身边，发现小孩越来越安静。活泼好动，调皮捣蛋的孩子短短几日成长为沉稳的少年。小蓝看着小孩，心里半是欣慰半是怜惜。

　　少年与一群少年在院子里坐着聊天，小蓝藏在屋檐上往下看，见少年人们忽然团团聚起，指着一名路过的男孩说悄悄话。小蓝跳去相近的树上，听见少年们中的一人说：“他就是兔儿爷。”

　　几人议论纷纷，大多是嫌弃那男孩肮脏不要脸。小蓝看向少年，只见少年神色紧张，大声说话，仔细一听，竟然不是呵斥别人背后议论他人，而是跟着少年人们一起叱骂。

　　小蓝觉得有些失望，扭头走了。

　　晚上没去看少年。

　　不仅是那天晚上，小蓝从那天之后，再也没去看过小孩。他在小孩家里打坐，帮男人干家务活，思考他来小孩家里的意义。

　　等到月底，小孩跑回家里，见小蓝在缝衣服，急道：“你在家怎么不去看我？”

　　小蓝说：“家里有事情要忙，你在读书，晚上应该多休息，我老去打扰你睡觉也不好。”

　　少年放下书包，坐在小蓝身边，问他：“你生气了？”

　　少年压根不知道小蓝为什么生气，小蓝端正坐着缝衣服，手指一翻一动，少年看着小蓝，觉得小蓝越看越好看，完全不像他那些太阳底下晒黑玩闹的同伴，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窗边的风吹起小蓝细软黑长的头发，发丝拂过少年脸颊，如情人间暧昧温柔的轻抚，在小蓝淡然解释声中，少年失落望着小蓝侧脸，喃喃想道：“兔儿爷……？”

　　少年回家当晚，他躺在床上，一整晚想着小蓝冷清的侧脸。

　　小蓝当晚坐在屋顶，望着头上漫天繁星。一颗长长的流星划过天际，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消失不见。
　　后来，从南边流传过来的消息，说大将军战死，一代战神死在沙场，接下来要打仗了。

　　今年的收成也不好，教书先生那边的米和饼交不上，少年读了一年多的书，还是回家种地。

　　小蓝总觉得不能让少年成一个只会种地的人，过年时吃过年夜饭，男人给了小蓝一点钱让他与少年外去镇上玩，少年高兴地买了好多零食和玩具，小蓝却看见街边有人在表演拳法，拉着少年去看。

　　少年人总是喜欢看些小说，江湖侠客快意恩仇之类，少年对拳法很好奇，小蓝问他：“你想学吗？”

　　“想，你会这个？”

　　“我可以替你找师父。”小蓝说。

　　少年读来读去，识了几个字，胡诌一篇文章出来也是语义不通，小蓝心想，少年如果像他一样多出去看看，兴许能知道书里没有的知识。他走过数座山头，找到一个隐居的高人，请求高人收少年为徒。

　　隐居的高人看起来很强壮，风度翩翩，又兼武者雄姿。高人被小蓝缠了三个月，终于同意收少年为徒。

　　小蓝将此事告诉男人，男人在台阶上坐了一晚，对少年说：“大仙说你以后是个做大事的人，那你就去吧，等你以后出了名再来接我享享福。”

　　少年收拾包袱，跟着小蓝来到高人隐居的泥瓦房，开始整天扫洒房屋，挑水砍柴，跑圈蹲马步，晚上吃饭时高人会和少年聊天，什么都说，说北边难民，说当朝新出战的小将军，说农田的水利，说新修的马路。吃完了饭，少年就要抱着一沓书本做功课。

　　小蓝与少年睡在一起，少年看得眼睛累了，就会抬头看看小蓝。他想起小蓝说过的话，问道：“大仙，你真的是我们家的童养媳吗？”

　　小蓝也在看书，背对少年敷衍地嗯了声，少年嘿嘿傻笑，看着油灯下小蓝的背影，满心都是欢喜。

　　吃早饭时，高人听少年喊小蓝作“大仙”，挑眉看了眼小蓝。小蓝淡定应了，说：“以后叫我小蓝。”

　　少年从没觉得大仙这个名字多怪异，从小听父母喊听惯了，旁的人也从不知道少年家里多了个狐大仙。高人见多识广，一眼看破小蓝真实身份，却并未戳破。少年照例出去干活，高人将小蓝喊了过去，说：“你不是人？”

　　小蓝抬眼看高人，高人低头看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