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云目

2、连城（二）

　　这世上总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同逆爱，却不能言说。许多时候，眉眼里传递的神色就要冲破云霄，肆无忌惮行走，终究如黑白幕上的电影，伴着片尾曲，一同落幕。
　　许筱鹿并非沈水生命中的一个奇迹。灯火通明的夜晚，彼此纠缠不休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挑破。他要那份虚拟的安全感用来忆念。她贪恋他的身体，比想象中强烈。
　　她并不知，是渴望他的安抚，还是单单爱上了他的容颜。
　　说不出的诡异奇妙，只是凝见那一秒，心头颤动，心脏深处一如小鹿般跳跃。
　　沈水喜欢亮着灯光纠缠，他说，他想看清她眼底的颤动，丝丝入扣的欲望，引诱着他们彼此。

　　天亮了。许筱鹿打开门送他离去，幻想着地上方的天空是不是泛着可爱的鱼肚白，明净的颜色耀眼。
　　“鹿……”沈水突然回过身柔柔的唤她。
　　许筱鹿怔住，思虑良久的声线卡在喉咙里，只静静地看着他唇畔一张一合。“等我回来。”
　　沈水亲吻了她的额头，便大步离去。
　　他的唇是干涩的，许筱鹿抬起手抚摸被他亲吻过的位置，似一小片残叶划过，有一阵轻微的瘙痒，转瞬即逝，余下的不过是清凉的风，空空落落的干净。
　　许筱鹿终究是没办法开口问他：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是你的谁？
　　牵手，拥吻，抵死缠绵。
　　许筱鹿将一小缕长发在指尖一圈圈缠绕，扁扁嘴唇，不安地嘟囔。“沈水，你是不是去找她了？H大的系花，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分的干干净净呢？”
　　地上的天气极好，大片的云朵自在漂浮，许筱鹿仍旧蹬着遇见沈水时穿的那双球鞋，白色的底面泛了破旧了的枯黄，仿佛秋日的落叶。一头长发被随意地抓起挽成一个凌乱松散的发髻。苍白干涩的唇抿了一口水，稍稍显得晴朗透明。
　　许筱鹿独自坐在街头的咖啡店里，点了店里的招牌黑咖啡。她垂下头，凝着那浓稠彻底的颜色，心底一阵阵漩涡转过，终是阖了眼。未经修建的指甲掐进肉里，摊开手，便是明烈的红痕。疼痛，倒是额外多余的事情。

　　恍惚间，不知时光溜过多少，只是夕阳垂暮，掌心冰凉。仍是满满一杯浓稠的黑咖啡，她一口未进，心知那苦楚她承受不起。推门离去时，忽的被一个好听的男声唤住。
　　她转过身，毫无自觉，橘色光晕打在身上映着她都缥缈恍惚起来。
　　“你是在找人吗？”高高瘦瘦的男生礼貌得体的发问。唇角微杨，笑容温软。
　　许筱鹿有一瞬间的错愕失神，随即不以为意的笑起。“发呆而已。”难道她长久地凝视一个地方，很明显被人洞穿看透吗？
　　男生愈发明媚的笑起，洁白的牙齿在光晕下闪耀，许筱鹿顷刻便觉得刺眼，若非理智更胜一筹，她几乎有落荒而逃的冲动。然而，她并不认识他。
　　他说，“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就这样，莫名其妙在陌生的城市交了一个朋友。
　　他的自我介绍简单明了。“我叫连城。今年二十四岁，未婚。”

　　人间世事或许就是这般，你愈是害怕，它便愈加放肆地向着你所害怕的方向发展，无所忌惮且招摇过市的姿态。譬如，那个俊朗的男生自称连城。譬如，他同样二十四岁，未婚。
　　许多事许筱鹿发现她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机去探查，连城干净清朗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一颗喋喋不休八卦妇人的心，真是对不起那样一副好皮囊。
　　许筱鹿不知作何感想，心中莫名泛起隐隐的失落，却是迅速地被忽略。
　　因为，连城句句提及皆是她所凝望的那个地方。
　　H大。
　　许筱鹿因此得知，沈水原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却在毕业前夕跑去横店做了一个三流演员。他的前任女友沈露是知名度极高的系花，这也怪不得，他迷蒙之中仍呢喃着唤她的名字。却原来，此“鹿”非彼“露”啊！
　　“她很漂亮吗？”许筱鹿眨眨眼，他身上仿佛存在着某种魔力，不消片刻，就让她卸去了全身的防备。
　　“不！”连城睨向窗外，黑亮的眸子倏然深邃宁远，陷入回忆里。“她……只是让人难忘。”并不是能够令人一见钟情的女子，只是欢乐活泼，明媚的笑意顷刻便打动人心。
　　“长相特别？”许筱鹿撇撇嘴，不可置否。
　　“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去追呢？”依他这幅品貌，大约不是问题。
　　连城凝望着他，唇角含着未名的笑意，只落进许筱鹿的眼里，分明掺杂了为数不少的苦楚。他喋喋不休，却不似有倾诉的欲望。不点破，她自然懒怠地开口多问。
　　“她爱上了她的哥哥。”

　　亲哥哥吗？
　　许筱鹿本能的想，却是没来得及问出口，脑海里已经飞快地闪过许多破碎不堪的片段。她倏地转过头，别开眼。他的凝视，不知何时变得咄咄逼人。
　　险些是夺路而逃。
　　她浑浑噩噩的走出门，迎面撞上一个女生。时光不可预料的倒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个女生迎面撞来，只不过这次分明是有预谋而来。
　　她朝她款款走来，说不尽的优雅自得。却是在面对面的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的掌掴她。狰狞腥红的眼眶，满是愤怒不屑，许筱鹿几乎以为前一刻望见那个端着极尽高傲架子的女生，不过是幻觉。
　　许筱鹿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耳边已经有她清越的嗓音响起。
　　“不要以为你和他睡过，他就会因为你和我分手，你妄想！”
　　一字一句，那声音的分贝逐步递增。许筱鹿可以想见，若非是街上，她或许想说的不过是，你他妈不过就是一个婊子，还敢妄想什么爱情？
　　痴人！
　　之后的场景，便有些戏剧化了。
　　许筱鹿凌乱无比的接受脑海中逐渐堆积成型的图像，那女生却是捂着脸飞奔着离去。
　　一头细碎短发的女孩在寂寂无人的深夜里哭喊，我错了吗？难道我爱你错了吗？我只是爱你，连得到都不曾想过。我只是爱你，我碍着谁了吗？我只是爱你……末了，她蹲下身，静静地抽泣。
　　“对不起……”
　　连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音色沉痛未名。
　　许筱鹿忽然想，对不起？有关系吗？
　　她挣开他的怀抱，木木的向前走。红日耀眼，方才连城将她遮挡在阴影庇佑下，尚不觉得如何，此刻她微微仰脸，那明媚的光线洒下，却仿佛落了一地的火焰。她仓促地错过身去，躲在一棵梧桐后面，惧怕阳光，仿若触碰，便会灼伤她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