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圃吹叶》冰蓝镜影

49、第四十五章

　　那什教巫觋的就任仪式，虽然因为没有昭慕雪的出席而使人数少了大半，仪式还是顺利地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身着繁复装饰的叶继非站在那日岚若带领他们去的吊桥前，思绪混乱。
　　昨夜，两人几乎没有睡。昭慕雪的师弟就是惊鸿，两人几乎都认定了，就差确凿的证据。而萧玄口中的话，更是让叶继惊讶不已。惊鸿竟然很有可能与前朝王室有关，那次被紫祭刃破开的幽灵晶石就是最好的证明。
　　难道昭慕雪所说的‘投效他们’，会是指前朝王室的复辟吗？
　　靖婀走到叶继非身前，示意由自己带路。萧玄和岚若躲在一旁，见两人渐渐走进那片红色，悄然跟了过去。
　　看着那些滑腻腻的爬行动物包裹了整个石室，叶继非心一横，闭眼，朝着靖婀打开的石门，飞似地冲了进去。
　　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幸而石室内没如自己所想那般布满了蛇，叶继非放心地长嘘了一口。
　　“原来圣树馆的叶少爷竟然那么怕蛇，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难道怕蛇不可以吗？”叶继非嫌身上的装饰累赘，脱下了外衣。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脱下它，衣服上混有雄黄，是用来驱蛇的。”
　　听闻，叶继非乖乖把衣服重新穿好，突然意识到对方刚才并没有用巫觋或是公子之类的称呼，而是用了自己都快要忘记的那个称呼。
　　“你刚才叫我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说过吗？我可是从一个人那里，听说了很多你们的事哦！”
　　靖婀对着他眨了下眼，吓得叶继非一阵哆嗦。
　　“那个人是谁？”
　　“你马上就会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石门再一次开启，向日抱着岚若走了进来。
　　“是你？”叶继非的表情说有多惊讶就有多惊讶，随即看到了来人怀中双眼紧闭的人，“你把她怎么了？”
　　向日没有回答，将人抱到一边放下，在他离开的门口，萧玄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叶继非走到萧玄的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她不要紧吧！”
　　“是我请他进来的。”回答的是向日，“她只是被点了睡穴，巫觋大人不用担心。”
　　“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我们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啊！”叶继非嘟哝。
　　“大概，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吧！”
　　“谁要和你这种人有缘？谁碰到你谁倒霉！”
　　“是吗？巫觋大人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感觉恶心。”
　　叶继非和向日你一句我一句地没完，靖婀好似看戏般，而萧玄却是忧心忡忡。
　　为什么向日会成了那什教的教主？惊鸿的事，他知道吗？如果昭慕雪所效力的是前朝，那与之对立的，难道是朝廷？这个那什教，究竟是什么来历？这场内部纷争，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停下与叶继非的拌嘴，向日很清楚萧玄在考虑什么，只是，在没能确定之前，什么也不能说。
　　“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作为教主，我只给新任巫觋一句话，好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维护那什教的团结。还有，走得时候别忘了把她带走。至于醒后怎么和她解释，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维护那什教的团结？是要铲除昭慕雪吗？
　　萧玄抱起人，和叶继非离开了石室。
　　待人走远，向日走近靖婀，暧昧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
　　“竟然让心爱的女人来做这种事，他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本教主是该叫你祭司呢，还是笙妃娘娘？”
　　“既然你还知道本宫的身份，这种态度是你应该对待嫂子的吗？”
　　靖婀处乱不惊，向日自讨没趣地离开了对方身边。
　　“那，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有这个必要吗？”
　　“你也知道他很宠你，你说你想当捕快，他就帮你隐瞒身份让你玩；你说你要离开皇室，他也随你；你说人生无聊，他也纵容你兴风作浪，对你加入其他组织一事不闻不问。”
　　“我也不是帮他杀了许太傅，攻下纱云，铲除六月了吗？”
　　“即使六月弄得民不聊生，我们也没有责怪过你。唯独一件事，你为什么没有报告幽灵晶石一事？你该很清楚，自从你的祖父登基以来，朝廷一直在追捕前朝余孽。”
　　“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吗？”向日拍了一记脑门，道，“对不起，我给忘了。”
　　“你究竟在动摇些什么？”
　　向日蔑视着对方，笑道，“我的笙妃娘娘，不要忘了，你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妃子罢了。”
　　“你……”这句话把靖婀气得不轻，怒视着对方。
　　“真是可怕。如果让他看到你这副表情，恐怕你笙妃的位置就不保了。”
　　向日留下一串嘲弄的笑声，转身离开。

　　等岚若醒来，叶继非扯谎他和靖婀在石室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人，而萧玄道是岚若不小心被蛇咬到，昏睡了过去。虽然岚若将信将疑，但当时发生的事她已不记得，况且自己的腿上真有蛇咬的痕迹，对于面见教主一事只得暂时作罢。
　　哄骗完了岚若，萧玄思忖着要见惊鸿一面，确认心中所想。
　　两人问了岚若，对方摇头，对于昭慕雪的行踪并不清楚。随即，又跑到外面，问那些腰系深蓝绸带鹅黄色流苏的人，终于从一人口中得知，昭慕雪正在苗寨中做客。
　　二话不说，两人立刻向岚若借了马车，赶往苗寨。
　　虽然昭慕雪确实就在这苗寨中，而且就在眼前这屋中，门口的守卫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让进，道是里面正在召开重大会议，闲人免进。
　　重大会议？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准他们要找的人也就在里面。
　　转而一想，叶继非拿出惊鸿赠于他的铃铛，朝着门里使劲地摇晃。脆耳的铃声不断，却是不见人出现，反而引来了大队的守卫。
　　他们是来找人的，没有必要动武，萧玄立刻拉着人离开。为了暂时的守株待兔，待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监视。
　　叶继非显得十分生气，几乎用斗鸡眼盯着手上的铃铛。
　　“什么‘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会听到的’，现在的人真是撒谎也不经大脑。”
　　“他的话你还真是记忆深刻啊！”萧玄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叶继非的眼珠恢复了正常位置，直视着对方，脸上充满了挑逗，“我能不记忆深刻吗？我还巴望着他回来呢！”
　　“你就那么想他？”
　　“是又怎么样？”
　　萧玄算是输给了他。
　　回去跟你算，今天还有重要的事。
　　叶继非扬着胜利的笑容看着太阳从自己的正上方渐渐移动到自己的左上方，最后都快消失在视野中，守株待兔的兔子还是没有出来，这人也没有主动出现。叶继非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两人只好先去附近吃点东西。
　　一道独居苗族风味的酸鱼吃得叶继非满意至极，再来一碗苗族清香味浓的油茶，真是人间美味。
　　刚将碗放下，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
　　惊鸿身着一身蜡染的白底蓝色浪花纹的苗族衣衫，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的桌前。
　　“对不起。”
　　“如果我要是真出了事找你，这个时间，我早去阎王那里报道了。”叶继非生气道。
　　“真的对不起。”惊鸿喘了口气，道，“正好有事，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什么事？”萧玄问道。
　　“恩……是家里……的一些事。”惊鸿有些闪烁其词，似乎不想谈这个问题，“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的。”叶继非拿起一根筷子，指着来人，严肃地道，“你不是说你回塞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这里处理一些事的。”
　　“老实交代，你和昭慕雪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师姐。”
　　还没等惊鸿问对方怎么知道昭慕雪的，叶继非的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你和那什教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那什教的一个祈礽师。”
　　“你还真是祈礽师啊！”叶继非表示惊讶，旋即又换上了刚才严肃的表情，“继续。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前朝皇室又是什么关系？”
　　惊鸿愣了愣，笑道，“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审犯人一样？什么前朝皇室，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会被杀头的。”
　　“你真的不是前朝皇室的后代？”
　　“怎么？不相信我？”
　　“惊鸿，你知道那什教背后控制的是什么人吗？”萧玄平静地问道。
　　“什么人？”惊鸿好笑地反问。
　　“与他们接触，你们终有一天会暴露。或许，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也说不定。”
　　“什么嘛！”惊鸿装作生气的模样，“连哥哥也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那是因为继非是那什教的现任巫觋，而我们昨天刚见过了他们的教主，那个人就是向日。我这么说，你该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吧！向日潜伏在六月那么久，不会不知道幽灵晶石。”
　　显然，惊鸿还不知道叶继非现在的身份。
　　“师姐所说的那个人是你？”惊鸿垂眼，轻声道，“又是敌人了吗？”
　　“你真的是……”后面的话，叶继非没有说下去。
　　事实摆在面前，任谁都可以看出。
　　“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吗？”萧玄自语道。
　　叶继非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惊鸿，你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不当那个巫觋了，你也不要做什么皇室的后代了。”
　　“离开这里？”惊鸿眼中的动摇一闪即逝，随即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允许。”
　　一个雄浑高昂的声音插进了谈话，三人抬头，一驼背的白发老翁支着拐杖站在面前，他的身后跟着数人，昭慕雪也在其中。
　　萧玄起身，手按上了桌上的剑。
　　“你谁啊？”叶继非很不满地说道，“知不知道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是很没礼貌的？”
　　“他是我爷爷。”惊鸿轻声道。
　　老翁不屑地笑了三声，慢吞吞地说道，“这种对待老人的态度难道是你娘教你的吗？真的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人。”
　　“你说什么呢，老不死的，别以为你是惊鸿的爷爷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叶继非一把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逼迫惊鸿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不要说了。”惊鸿转到叶继非的面前，道，“没有人逼我，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那你这副痛苦无奈的表情算什么？”
　　“这是我的命，我认命。”
　　“认什么命？命是你的，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为什么不自己决定？”
　　惊鸿心下一颤，回头去看自己的爷爷，果然他已经被叶继非的话气得脸色发紫。
　　“继非！”萧玄止住了还欲破口大骂的人。
　　敌强我弱，如果在这里起了冲突，以后想要化解这件事就更难了；而且刚才的一袭话，显然已经惹怒了来人。
　　“原来你们就是萧玄和叶继非。”老翁对着萧玄，冷冷地道，“虽然你是鸿儿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与我们即墨氏却是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老翁一句‘跟我回去’极具威摄力，惊鸿丝毫不敢反抗。
　　看着被唤作仲叔的男子就要带着惊鸿离开，叶继非想要阻止却是不敢轻举妄动。昭慕雪带着手下与惊鸿擦肩而过，向着两人充满杀意地走来。
　　萧玄刚想拔剑，心口一阵绞痛，俯首撑住了桌面。喝了半口的油茶中，因震荡而有了几屡水纹。
　　没有……倒影……
　　“虽然我学得是苗族的蛊术，毕竟我也是那什教的人，降头术的滋味不好受吧！巫觋大人的生辰我是无法得知，可你萧玄的生辰八字可是清清楚楚刻在这玉佩上的哦！”昭慕雪笑着扬了扬手上的玉佩。
　　“什么时候……”
　　“不管怎么说，我在那什教的时间比你们长的多，收一两个心腹也不是难事。”
　　听闻对话的惊鸿立刻脱离了老翁的身边，跑到昭慕雪身前。
　　“师姐，你做了什么？”
　　“这是老太爷的吩咐，此两人不得不除。”
　　惊鸿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脸威严的人。
　　众人拔出了弯刀，逼近桌边的两人。叶继非扶着萧玄，步步后退，惊鸿迅速挡在了两人面前。
　　虽然老翁凌厉的眼神几乎让人不敢轻举妄动，惊鸿还是咬着唇，跪了下来。
　　“爷爷，算惊鸿求你，放过他们。”
　　老翁完全无视了他的请求，对着身边的人道，“把少爷带回去。”
　　仲叔快步走了过来，扶起地上的人，“少爷，回去吧！没有人敢拂逆老太爷。”
　　惊鸿一把推开人，老翁也似乎惊讶于一直温顺的孙儿竟敢违背自己的意志。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
　　惊鸿扬手，金色的光芒一闪，催人心魄的铃声响起。在场的人立刻捂住了双耳，待铃音消失，三人均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