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童话》申衣

6、故事

　　在酒巴，名字只是一个象征符号，没有人会用自己的本名。就象大胡子潘，所有人都知道他是‘ＰＥＴＥＲ·ＰＡＮ’的主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把遮去了半张脸的大胡子，所有人都叫他‘潘’，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姓氏呢，还是只是借用了酒巴的名字。没有人会去问你的过去，没有人会问你的未来，他们只享受着现在。进了酒巴，也许只是这一夜，彼此是可以分享体温的亲密；出了酒巴，也许在某时某地相遇，却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在弹琴的间隙，在等东东或南南来接自己回家的时间里，阳阳听到了很多故事。许多淡然如水，即使写成书，也不会有人去看的故事。可是，每每听完故事，阳阳的心中总是有着淡淡的忧伤。在莫明其妙的哭过几次后，阳阳学会了微笑以对，任心微微的痛着。
　　渐渐的，酒巴的常客都成了阳阳的朋友，而他们也几乎都给阳阳讲过几个故事。而要送阳阳回家，请阳阳喝饮料，对阳阳发出邀请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潘说，阳阳快成了酒巴的招牌了，改哪天阳阳要是跳槽了，估计酒巴就要关门大吉了。阳阳不知道是该为活了二十六年，终于发现自己也是有魅力的而笑；还是为当了二十六年女生没人搭讪，却在扮男生时桃花不断而哭。
　　如果说，阳阳曾为自己虽不比‘珠峰’，但好歹也远离‘飞机场’的身材没被人怀疑而疑惑过；见到兰兰的时，阳阳就全都明白了。兰兰是个穿着入时，气质高雅，很有女人味的白领丽人。第一次见到兰兰时，阳阳为‘她’居然能误闯毫不起眼的‘ＰＥＴＥＲ·ＰＡＮ’而钦佩不已。而当听了大胡子潘的介绍后，阳阳考虑去医院看整形外科和眼科，为了张到极限的下巴和自己的识人清。兰兰是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人们称为‘人妖’的那类人。兰兰对衣着时尚的了解，对化妆品牌的认知，远远在阳阳这个真正的女人之上。而兰兰的服饰搭配和化妆技巧，堪比专业人事。而化着完美的淡妆，穿着入时衣裳的兰兰，足以让街上任何一个男生眼前一亮。阳阳有了撞墙的欲望，自己这个当了二十六年女人的人，居然比不过一个当了二十多年男人的人的女性魅力。
　　兰兰静静的听阳阳弹琴，在阳阳看向他时，对阳阳微笑举杯。阳阳演奏完毕后，兰兰请阳阳喝橙汁——本来是用来作鸡尾酒的材料，却被东东和南南以阳阳不能喝含酒精类饮料的宣言改为阳阳的专用饮品，这也是在东东和南南的许可下，阳阳在酒巴唯一可以饮用的除水之外的饮料。
　　兰兰也对阳阳讲了个故事。一个父亲早去世，母亲一个人撑起一片天的家庭中，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的故事。很温馨。因为家里穷，弟弟小时候，就一直穿姐姐们的旧衣裳。而当弟弟长大到不再适合穿裙子时，母亲和姐姐们意识到，弟弟是男生的事实，可是，弟弟却改不掉从小根深蒂固的社会角色认知了。而由于从小缺乏父爱，弟弟发现自己对于沉稳成熟的男性有着异样的感觉。最后，在母亲的打骂和姐姐们的眼泪中，弟弟离开了家，断绝了跟家里的联系。
　　“……他们试过送弟弟去看医生，可是，在其他人，甚至是医生的异样眼神中，弟弟却变的沉默而自闭，更想逃离一切了。”兰兰的脸在酒巴不太明亮的灯光中，半隐半现，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而他的语调，一直是宁静的，只在最后，多了一丝颤音。
　　阳阳的心，又泛起了熟悉的痛，而阳阳的脸上，相必也微笑起来了，一如以往。那个弟弟，在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与支持，在外人异样的眼光中，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活着的？阳阳没办法想象，可是却比以往来的悲哀。有的故事，是爱上了异性恋者，恋情无疾而终；有的故事，是初恋的不舍与痛恨；有的故事，是被人骗去了感情，骗光了钱财；有的故事，是被家人发现了异常的性癖，被断绝了亲缘，赶出了家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至少一个故事，可是，每一个人，都坚强的活着——即使，只是故作坚强；即使，孤独。阳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象以往听故事时一样，没心没肺的微笑着，作一个安静的听众。
　　“你真的，很特别。”在长长的沉默过后，兰兰这样对阳阳说。“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想过会对人讲出来，我以为，我是没办法完整的把它说完的。”
　　“……也许，是夜的魔法。”阳阳曾经在某本漫画上看过，暗夜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松心的防线，将真实的自己表露出来。
　　这一晚，阳阳多了一个会教她如何装扮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