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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处心积虑 ...

  •   十一点,舞池开始放迪斯科。安菲放下吉他走到吧台给自己倒水,刚喝了一口,就发现东子和何稚衣双双摆驾迎接,神情复杂,“怎么了?”他立刻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刚才的演出,应该没出任何纰漏啊……

      “二菲,嗯,有个女孩儿点名找你。”还是东子先开的口。

      安菲一动不动等下文。点名找他的女孩多得是,他俩怎么可能这么没眼力见。果然何稚衣轻咳一声,很不自然地补足信息,“她说她叫冷月,是你妹。”

      你妹啊……

      安菲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呛住,捂着嘴咳嗽半天。东子和何稚衣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动作都这么像。

      “哥……”熟悉的声音穿过震耳欲聋的迪斯科无比清晰地传入耳朵,安菲转过身,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小女孩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圆睁着双眼,以一种完全不在他设想内的震惊目光盯着他,“你的头发!”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唱完到吧台才摘的帽子,估计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剃板寸的模样。

      “剪了,你有意见?”

      就是刘祈等人初见他剪掉一头秀发也得惊个半晌,更别说五年来早就习惯他发型的亲妹子了,冷月指着他——的头发痛心疾首,“你……你……”

      “我什么?”安菲笑了。

      电光石火间,何稚衣忽然明白,原来那天安菲会突然给她那样的笑容——亲昵得让她差一点误会——只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妹妹。她看见他把右手的杯子放到吧台上,左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刚才还努力装大人的小女孩儿化身小牛犊,两步冲上来就投进了安菲的怀抱。

      “哥——”

      从他胸口传来的这一声实在太甜太糯,安菲完全没了脾气。他下意识地抱紧她,下巴抵在她额角,暖暖的,双臂圈着她的腰,软软的,这一年发生了什么,那个被招待所的蟑螂吓得钻他被窝的小丫头怎么一下子长大了,长开了,稚气尽去,俨然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了。他扳过她的脸,还好,还是那双主意多多的大眼睛,和尚存几分婴儿肥的苹果脸,他放下心来,忽然又觉得不对。“喝酒了?”呼吸以闻的距离,满是杜松子的香气,安菲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沉了下去。

      “才喝了一杯……”习惯了干姜水以后,金马颈还是很适合女孩子饮用的。安菲却嗖嗖两把眼刀杀向东子,“你居然给她喝酒?!”

      “你妹要多喝我都没敢给!”东子丢下一句话就落荒而逃,安菲哼了一声,回头严厉教训冷月,“乖乖在这坐着,不许喝酒,不许喝别人给的饮料,不许乱跑,不许随便跟人搭话……”余光瞄到何稚衣,换上客气笑容,“我马上还得上台,小月就交给你了,帮我看好她。”再把脸转回去对着妹妹,“老实待着,我回来还有话问你。”

      迪斯科告一段落,安菲回到乐队,这一次是栾枫演唱,他只在一边做节奏吉他。冷月靠着吧台,支着下巴专心听歌,似乎已经很适应周遭的嘈杂,何稚衣反倒有些不自然——她印象中冷安菲就差没把“请勿靠近”刻在脑门上了,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也会亲近女孩子”,她会这么想,别人也一样,离吧台近一些的客人都看到了刚才那一抱,安菲走了,姑娘们投向冷月的眼神纷纷变得犀利,男士们也不免往这里多探询几眼。何稚衣自认安菲把妹妹托付给自己,就得负起保护她的责任,不由分说拉起她溜到离吧台最远的卡座角落坐下。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说一声?”一看冷月孤身而来,何稚衣不用多想也知道她此番肯定是先斩后奏。哪家父母能容许未成年女儿独个儿坐三天火车,横跨几千公里去一个一千多万人口的陌生城市瞎晃悠?冷月也知道自己行为出格,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到北京火车站我就找公用电话给家里报平安了。”

      “老爷子们没骂你吧?”

      冷月摇头,“我跟他们说我去乡下找同学玩,过年前肯定回家,这几天每次到大站我都有打电话,他们还不知道我在北京呢。”

      何稚衣差点掩口而呼,“你真是太莽撞了……”原来不是先斩后奏,根本就是欺君罔上啊,“你这样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找你哥?”

      “嗯,这样他就不得不送我回去了。”冷月眨巴着眼睛,乖巧外表难掩一丝小小得意,“我也不想存心骗大家,可是走漏了风声,他跑了怎么办,我只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何稚衣开始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个小妹妹,“你这样算计他,不怕他生气?”

      “生就生吧,又不是没生过。”冷月垂下目光,“可爷爷年纪大了,爸爸也想他,一家人在一起的春节过一个少一个,我宁可他生气。”

      何稚衣这才想起来冷月的母亲半年前刚去世,这个女孩将心事隐藏得极好,一直到这个时候年轻脸庞上才闪过淡淡的黯然。何稚衣和她并不相熟,此刻也只得聊胜于无地安慰她,“大过年的别难过了,今儿还是情人节呢,今天高高兴兴的保佑你明年走桃花运。”

      冷月笑出声来,“对了衣衣姐,给我讲讲我哥的事呗。”

      “你自己问他呗,干嘛来问我,我又不跟他一个系。”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问题,但何稚衣心里有鬼,回答便有点急促。冷月却似无觉察,“他那个小心眼不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稚衣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小心眼形容安菲,想想还真是,安菲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常能把人噎死,腹黑阴柔,睚眦必报,从来不跟女生讲绅士风度,真是白瞎了一张好皮囊。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难道自己真那么外贸协会?

      何稚衣闷闷地接过话头,“你哥平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赚钱,我自己功课也多,其实澄夏哪个系都不好混——所以你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么辛苦,我还以为大学生都跟思静哥哥似的,吃喝玩乐泡妞游戏之余偶尔上课呢……”

      两人没聊多久,安菲突然急步冲过来,脸色在酒吧昏暗灯下显得十分不豫,冷月刚站起身就被他揪到面前,“你没跟家里说啊?!”

      “你……刚打电话了?”冷月陪着笑问,安菲扣着她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他们都气疯了!差点要派人来北京接你了!”

      冷月这才紧张起来,“派谁?”

      安菲顿了一顿,不情愿地回答,“你先别管,我送你回去就是了。”继而神色更冷,“就算明天一早去买票也赶不及除夕到家了,你就跟我在火车上过年吧。”

      冷月松了口气,一根一根掰开他箍在自己手腕上的指头,“别担心,我今天下火车的时候已经买好票了,后天上车,除夕下午正好到家!”

      何稚衣和安菲都愣住了,何稚衣是北京土著,从没关心过买火车票这种事,安菲却深知春运期间提前买票的重要,愈是如此,他心头火气愈大,“合着你早就计划好了?!你就不怕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让那一大家子随便派个谁来抓你回去?!”

      冷月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悠悠应道,“爸爸身体不好,姑姑和姑父回董家老家,三叔在国外,四叔因为女朋友的事跟爷爷闹翻了,现在还在新疆不肯回来。家里没人了,就指着你呢。”

      这丫头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存心的!安菲气得差点暴走,这家人怎么一到春节就出各种幺蛾子?还都被眼前这个小魔女利用得团团转?!“好你个冷月,真行!难怪姑姑那么说你!”

      话音一落他就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冷瀚圆对冷月的评价无疑超过了一个豆蔻少女应该承受的范围,但他真是拿她没办法!“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骗人,不许骗人,你都当耳边风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以后没人会信你!”

      冷月的脸色早在他提起冷瀚圆时就变了,安菲厉声呵斥下更显苍白,一张小嘴却还倔着,“我只答应过不骗你,别人我不管!”

      “你以为我是怕被你骗?”安菲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引来不少窥视目光也浑然不察,“你迟早有天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人害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安菲你还有演出呢,静一静,静一静。”何稚衣见气氛僵持,只得出来打圆场,“小月还小,你那么凶干什么……”

      “你也知道她还小!”这么小就行事乖张,以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安菲觉得头都疼了,强压下心头闷气和何稚衣打商量,“衣衣,能不能麻烦你先送她到学校,在你宿舍住一晚,酒吧至少要闹到三四点,我不想她留那么晚……”

      何稚衣正要答应,冷月瓮声瓮气地插嘴,“不用麻烦衣衣姐,我下了火车先去的澄夏,在学校招待所订了房间了,行李都在里头呢。”

      安菲瞪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谁能告诉他,摊上这丫头到底是操心还是省心?

      最后何稚衣还是召了司机送冷月回澄夏。从招待所出来已经快子夜,军牌车掉头飞奔回后海,正赶上新一轮劲歌到了高潮处。安菲已经扔了主音吉他,除了鼓手阿罗其他人也全都站着,随着激烈的节奏过筛子似地集体狂抖,台下则从舞池到卡座都站满了共鸣抽搐中的人群。安菲原本清冽的嗓音此刻浸染着雌雄莫辨的性感,一首《Any Man of Mine》被他唱出了Shania都没有的妖娆和冶艳,何稚衣站在人群后面,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再一颗地往地上掉,可是非但不难受,还有种说不出的酥麻。

      This is what a woman wants...
      Any man of mine better be proud of me
      Even when I'm ugly he still better love me
      And I can be late for a date that's fine
      But he better be on time
      Any man of mine'll say it fits just right
      When last year's dress is just a little too tight
      And anything I do or say better be okay
      When I have a bad hair day

      安菲当然不是Shania要的那种二十四孝完美男人,何稚衣甚至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他。他习惯在人群中沉默和隐藏,到了妹妹跟前又啰啰嗦嗦地找存在感,而一旦走上舞台,所有烟火气骤然退去,音乐响起的一刻他像另一个灵魂附体,霎时光华四射,那些无意或刻意收敛的能量都在这方天地爆发,安菲,生来是属于聚光灯的。

      去招待所的路上,冷月问她,“你觉得我哥在北京开心吗”

      当时的她胡乱猜测,“应该开心吧,不然怎么老不回家。”

      冷月别过脸看窗外,半晌才说,“可能出来真的比较适合他,我也不知道硬要他回家到底对不对了。”

      直线条的何稚衣罕见地深沉了一回,“人回不回去不是最重要的,心才是。”

      冷月似乎在咀嚼这句话,车子开过了成府路,默坐多时的小姑娘才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哥哥没有家的。”

      她就像一根线,一头缠在冷家这个线轴上,一头紧紧拽着安菲这只不断攀升远去的风筝,有了线,风筝飞不到天际,可没有线,风筝很快就会在没有方向的飘零中委地。

      安菲,安菲,比你小六岁的妹妹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么?

      何稚衣端着果汁站在吧台一角,看着客人送上的花束和花篮渐渐摆满乐池,一直到遮住了她的视线,才刚回头,杯子就被人劈手夺走,咕咚咕咚一口喝尽。

      “渴死我了,忙得连倒水的时间都没有。”腊月的天气,刘祈抖着衬衣往外甩汗。何稚衣忍不住揶揄,“数钱数成这样,太辛苦了,太辛苦了!”

      “哪里哪里。”刘祈处处大哥派头,只有在这个小妹子跟前会摧眉折腰,“这都是我们衣衣目光如炬,慧眼识才啊!”

      何稚衣一拍刘祈肩膀,“那以后但凡我安排的活动,你不许不放人啊!”每次她约安菲出来玩,被拒的理由几乎都是一个,今天我值唱走不开。什么走不开,本来安菲一周也才驻唱三四次,哪能每次都这么巧?刘祈救下自己的肩膀,反手揽住她,“衣衣要人,我哪敢不放。只是……”语气开始玩味,“咱们俩,谁都想留住他,谁也都留不住啊!”

      何稚衣悚然抬头,“安菲要走?”

      刘祈笑着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你看看,这小子在祈祷一年,队员给我换了三个,剩下俩也都甘心低头,阿标几个,还有谁记得?这一屋子冲着他来喝酒买单的客人,他眼界就这么一点点?庙小,装不下这大佛。”

      何稚衣从来没想过安菲离开的可能,她是通过何田田认识的安菲,可没有祈祷,她充其量也就是“我同学侄女”的路人角色,如果祈祷也留不住他,她可依仗的又还剩下什么?

      “哎呀是我说错话了,收回,收回!”一看何稚衣抿着嘴纠结苦恼的模样刘祈就后悔了,又是哄又是逗地还不停道歉,成效却不显著,何稚衣依然愁眉不展,刘祈一拍油光光的脑门叫道,“二菲下来了?快过来喝口水!”

      何稚衣一下子挣出他胳臂转头去看,哪有安菲的影子,“你耍我!”

      “刚还看见了呢,怎么一个眼错就不见了……”刘祈边说边忍痛挨下何稚衣一记重锤,正想夸张地叫唤几句,就听到张白轩的声音,“祈哥,上来!”

      大音响传出来的召唤让他无处可逃,捂着手臂挤过人群叫道,“干什么?”

      “大家让你跟安菲对唱纤夫的爱,唱不唱?!”

      “唱!”“唱!”“祈哥!”“祈哥!”

      没人给他不唱的权利,刘祈完全是被热情过度的客人架着上台的。过门响起,安菲递给他麦克,刘祈正要开嗓,被安菲一把按下,正按在刚被何稚衣揍过的地方,“哎,哎,没让你唱纤夫。”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安菲很少见地亮出男中音。刘祈则站在台上傻掉,是让他唱小妹妹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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