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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五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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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钱江市的钱月江的观潮很有名,但五行根本无暇欣赏,因为他的部下宿昂正不眠不休的守在江边的打捞现场。
宿昂身为静默处资深员工,又是五行的前辈,素来是一个爱整洁的人,虽然年近四十,但看上去倒比五行还年轻些,加上他待人和善,行事稳重,颇得小女生青睐,可现在胡子拉渣的,黑色西装上满是灰尘和褶皱,形象犀利,一下子恢复了真实年龄。
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向来严厉的五行都不忍多加苛责。
而且,江龙王的转世被潮水卷走算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水神正处在叛逆期?
“已经快三天了,生还的几率很渺茫。”宿昂坐在江堤上,看着茫茫的江水空洞的呢喃着。
“还有希望。”五行的视线追逐着江面上穿梭的打捞船:“你并没有看到红莲之火吧?”
红莲之火,是神灵的转世在人间殒灭的仪式,将烧尽肉身,不留一丝痕迹,以凄艳而决绝的天降之炎将其重新送入六道轮回中。
“也许只是我没留意而已。”宿昂看起来已经万念俱灰,自言自语道:“那天下班,他说想看看自己将来要守护的水域,所以要我带他来这里,当时我就觉得潮汐有点儿异常,还可笑的以为是江水与他产生了共鸣,所以没有留意……”
这个事件上了报纸头条,突然袭来的一个大浪,卷走了在江堤上观潮的几十人,虽然政府开展的营救工作很有成效,但他守护的那个人,始终没有被找到。
“你已经成功守护了近十位神灵顺利涅槃,他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就算这次失败了,还可以等来世再涅磐嘛。”五行的态度很冷静,对守护者来说,有时执念是把尖刀,他宁愿他们公事公办。
“不,神灵可以重生,但做为一个人却不行,是我害死了他。”说到这个,宿昂更难自稳:“他才28岁,在成为神灵之前,还有很多事想做,是我害死了他……”
五行见不得他如此,但已经找不到别的安慰之词,事到如今,他明白说什么都是徒劳,守护者和神灵之间的羁绊能有多可怕,看如晦的下场就知道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的亮起,虽然已经10月初,江风依旧沁骨,五行脱下风衣披在宿昂身上,说:“在这儿等我的消息。”
他打开风壁,将其扭曲封闭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气泡,然后从一个僻静的角落走入江中。
江水的深处很黑暗,但用天目依旧能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五行没有就此展开漫无目的的寻找,而是抛出一缕风令,将之无限延长,念力一増,在水中掀起阵阵浑浊的暗涌。
“是谁,是谁在冒犯我……”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终于从黑暗中传来,带着隐约的怒意。
“水神,是你在冒犯神灵。”五行沉声质问:“为什么卷走自己的主人?”
话音刚落,五行周围的水压骤然加强,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用力挤按着风壁,怒涛般的吼叫重重叠叠的涌来:
“不自量力的冒犯者,死在这里吧。”
不自量力的,是你。
五行压根不理会水神的攻击,他闭上眼睛,凝固心神,风壁上顿时流动起红色的灵光,只听一声难耐的哀嚎,水压骤然恢复了正常。
“再不听话,就把你煮沸。”五行的手中拉出道道红色的风刃,纵横交错的网罩在江底。
密密麻麻的鱼群从各处冲过来,用自己的身躯撞击着风壁,似乎想和五行同归于尽。
五行的眼中流露出痛苦的隐忍,他仰起头,江面上又沉入了好几个巨大的气泡,将疯狂的鱼儿分群困住。
江水不安的涌动着,依旧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要逼我。
“灭!”五行咬牙下令,一个最小的气泡应声崩裂,碎掉的鱼鳞和肉屑渐渐扩散开去。
“可恶的人类啊……”水神凄婉的低吟道:“我供养你们,赐福你们,你们犹不满足,就算从此干涸,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我的主人……”
等等,它在说什么?
五行蹙眉问道:“谁要伤害龙王?”
“……”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五行散去风刃,拿出一片别在衣襟中的白色羽毛,摊在掌心高高托起。
数股漩涡在周围卷动,五行感到似乎有无数只眼睛正盯着他的手看。
“你是守护者吗?那为什么……?”江水平静下来,声音中充满了困惑。
“一会儿再详谈。”五行收起羽毛,催促道:“如果你再不把龙王放回水面,他就得重新轮回了。”
“不会的,我不会伤害他……”随着委屈的辩解,从黑暗的水底渐渐飘出一个亮着微光的圆形结界,安详沉睡其中的年轻人,正是尚未脱离人类身份的龙王多滨。
看到五行揽着多滨从江中冒出来,宿昂露出又哭又笑的滑稽表情,他刚要站起来,却双膝发软,差点儿跪在了水里。
五行把昏迷的多滨交给宿昂,说:“他应该没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首领!”宿昂激动的唤道,他心里有千言万语,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重重点点头,抱着多滨转身离去。
呼……累死了……
五行脱力的瘫坐在江堤上,他抬起头,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
虽然有风壁保护,但如果再拖久一点,他估计也得被救生船捞起来了。
“人类,我希望没有信错你。”江水拍打着堤岸,发出阵阵低吟。
“放心吧。”五行露出一丝疲倦的笑容:“不久龙王就能涅槃,到时候你好好迎接他吧。”
“我衷心盼望那个时刻,我已经等了几百年了。”水神怅然的述说道:“现在的我已经浑浊不堪,凭我的灵力,也不足以守护鱼群,也许在主人回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成为一江死水……”
“所以你才迫不及待的要自己带走龙王?你明知这是无用之举。”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难道另有隐情?五行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五行站起身,他拉起风衣的领子,盖住被风吹冷的脸颊,对着江面说:“原委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彻查此事。”
江面上突然展开了一个漩涡,从漩涡的中心抽出一股细细的水流,水流灵蛇般挽上五行的手臂,道:“守护者,你刚才用的是风令吧?为了感谢你,我愿让你差遣我的水令。”
五行刚要拒绝,水神已经有了察觉,它带着疑惑喃喃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天术者么?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婉言谢绝后,以风壁将缠绕在手臂上的水流轻轻弹开,五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江堤。
打电话给宿昂确定龙王无事后,五行便问他城里有没有好的酒吧。
“你的习惯还是没变啊。”宿昂有些感叹。
“顽固是我唯一的优点。”五行嗓音低沉,略带着一种压抑过后的笑意。
他坐在酒吧里,按照每次的惯例,要了一杯FERNET BRANCA苏打,一口喝下。
酒刚滑过喉咙,他突然感到背脊一阵灼烧的痛楚。
走到酒吧的洗手间中,他背对着镜子脱下上衣,扭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六道纵横交错的黑色伤痕,犹如闪电凝固在他结实的背脊上,此时,这些旧伤痕重新沁出了暗红的血渍,仿佛在警告他一般,用无形的牙齿啃咬着他的神经。
五行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漠然的穿上衣服,他知道,袖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旱魃已被重新投入了轮回中。
虽然用的方法很讨巧,但毕竟人在做,天在看,他亦是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