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里是静默处》吉尔提缇

10、回避

　　清早，叶时叼着面包率先跑到教室，现在未到上课时间，里面空无一人，她将教室细细搜寻了一遍，连天花板角落的蜘蛛都被她劝了出去，做完美保镖的第一步，就是清场。
　　感到了工作的挑战性，叶时反而更来劲。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周贤老师又迟到了少许，依旧是连声道歉。
　　让大家翻开课本的第一讲后，他转过身去写板书，叶时盯着白板看了一会儿，渐渐张大嘴巴。
　　这字怎么歪歪扭扭的？还一排一排的往上爬。
　　“大家……看到第一段，昨天，昨天我们讲完了概论……这个……”周贤完全不在状态，他虽然已经努力自稳，说话还是不停的吃螺丝。
　　叶时疑惑的左看右看，终于发现坐在第二排的一个男同学，正睡眼惺忪的不停啊啊打哈欠，她用风令抽来他周围的空气，差点儿被一股浓烈的酒臭味熏个倒仰。
　　这个宿醉的傻缺！
　　叶时火上心头，把风令揉成一团用力扔了过去，那男同学响亮的一头撞在桌面上，再无声息。
　　再看周贤，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嘴巴利索了，手指稳健了，把板书写的又快又好。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望向叶时，叶时默默转过头去，心想这才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晚上，叶时依旧跟着周贤回家，到了家门口，突然有人招呼周贤，是个提着菜的肥圆大妈，她笑容可掬的对周贤说：“小周啊，这么晚才下课啊。”
　　周贤叫她赵阿姨，并解释说是出去买了东西。
　　“这是你弟弟？”赵阿姨看着叶时问，叶时叉腰挺胸：“大妈，我是女的。”
　　赵阿姨被“大妈”两个字戳中伤心事，看叶时的目光也不再慈爱，尖声尖气的问周贤：“你女朋友？”
　　“不是……是我学生。”周贤的脸很不识相的红了，这孩子连个谎都不会撒，怎么长寿？
　　“快进去，我要饿死了。”叶时很不乐意再耽搁下去，抢过钥匙开了门。
　　叶时躺在沙发上享福，周贤还在外面越描越黑，但他“失足青年”的形象已经深入姨心，还被规劝：为人师表嘛要注意影响嘛，现在的年轻人啊……啧！
　　周贤终于绝望的回来了，嘴里不停的叨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叶时很不解，从正在破关的游戏中艰难的挣脱出来，她循着周贤欲言又止的表情思索了片刻，扔下手机就冲向门口。
　　周贤连忙拖住她的衣服，差点被带了个狗吃屎。
　　“你干嘛！”
　　“打那八婆一顿，给你出气呗。”
　　“哎呀不要啊！救命啊！”
　　周贤以饭相逼，叶时终于没能做下血案，她一边吃一边数落周贤，说他不该这么在意别人眼光。周贤嘴里含着饭，心里含着委屈，想说“你还不是一样听不得别人说你是男生”但又不敢说.
　　他也不想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他回避不了，那种被揣测、被观察的感觉很像恶意，总会侵入他的内心，让他背脊发凉，难以安心。

　　“老师。”
　　“什么事？”
　　“站着别动。”
　　周贤正往前迈的右脚在空中停住了，一阵风擦着他的头皮刮过，把正好要落在他头顶的易拉罐斜斜“弹”开，在地上摔出一个白印。
　　楼上的学生尖叫着对不起，周贤仰起脸，对他们摆摆手，表示没事。
　　“谢谢你，小叶子。”周贤转过身，对不知何时站在他后面的小个子女生笑道。
　　叶时扯了扯嘴角，非常不以为然。
　　“不过……”周贤扶了扶眼镜，无可奈何的说：“你不用跟我这么紧吧？”
　　才开学不到一个月，关于两个人是好基友的花边新闻被炒的沸沸扬扬，虽然最后证实叶时是女生，但也逃不过师生恋的俗套。
　　也难怪民众无聊，他俩是形影不离，真正的形影不离，就连周贤上洗手间的时候，也有人发现叶时在附近蹲守。
　　而好心的同事也在提醒周贤：分管学校风纪的副校长已经盯上他了。
　　好吧，闲言碎语周贤犹可置若罔闻，但副校长的关注可不是好玩的。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叶时双手插兜，满脸都是“竖子不识抬举”。
　　关键这是她的任务啊！不然像他这等冒失鬼，死起来真跟玩儿一样完全不需要任何解释。
　　“我自己会小心的。”周贤有点心虚的顶嘴。
　　“是——吗？”叶时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周贤的耳畔响起恶魔的旁白：她当你的头是猪头啊！
　　他以前的确很容易受伤，自从这女孩子粘上他，非但蛇虫鼠蚁不能近旁，来闹事的家长会莫名飞出办公室，恶作剧的学生也自食其果，就连意外射向他的足球也凭空拐弯！这已经堪比X档案了好伐？学生们见她就做鸟兽散，慌不择路时还会撞到一起！
　　“你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周贤为难的说：“我已经无法正常的生活了。”
　　叶时的目光落回他的脸上，态度十分认真的问：“你以前的生活很正常吗？”
　　周贤被她问的一噎，他垂下眼睛，似乎在认真的观察自己的鞋子。
　　见他如此，叶时不得不适当反省了一下，刚才是说的有点过分，但她之所以这么直接，是因为将心比心。
　　像周贤和她这种人，似乎从没有资格说“正常”两个字吧？
　　他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但并不愿承认，所以，他会生气吗？
　　周贤抬起头，他说：“说的对呢。”
　　他这飘荡着空虚感的自言自语，充满了说不出的哀愁，叶时也不得不为别人着想了一次，说：“好吧，那我以后在学校里和你保持距离就是了，你下课自己回家，我等晚上人少了再爬树进屋，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样好吗……”周贤觉得太委屈叶时，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就这样，少废话。”

　　为了补偿叶时，周贤特意带她去一家有名的斋菜馆吃午饭，点了三菜一汤，周贤还在担心有没有点太多，却听到叶时问：“这里可以续碗吗？”
　　“可以啊。”周贤答道，然后就看见叶时放心的低头扒饭，一碗，两碗，三碗……
　　她吃的这么的香，让周贤觉得今天的菜好像也格外可口，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吃饱喝足，连汤都不剩一滴，叶时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胃，满足的打了个小嗝，问：
　　“老师，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
　　叶时很喜欢这个答案，叮嘱道：“那你要直接回家吧，没事不要出来乱走呀。”
　　这操心，让周贤简直哭笑不得，他虽然是娃娃脸，但怎么看也是个生活自理的成年人了吧？
　　“做不到吗？”叶时看出了他的犹疑。
　　“有点儿难……”
　　叶时叹了口气，起身说：“要去哪里？我陪你。”
　　“我马上回家！不会再出门了！”

　　周贤走在路上，总觉得背上沾着视线，但无论回几次头，都没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哦哦，很警惕嘛，不错不错。
　　叶时重新探出头，她攀在一个大招牌上，完全不理会下面围观店员的抗议。
　　她一直把周贤送到公寓门口，自觉任务完成，就欢快的去买冰淇淋吃，准备等夜深人静了再潜回去。
　　不过她没有高兴多久，因为晚上周贤的脸上多了一个出众的淤青眼圈。
　　她顿时有种“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悲哀，这才多一会儿啊？这家伙就打架，不，肯定是单方面的挨打了。
　　周贤本人也很尴尬，他不停的推着眼镜进行徒劳的掩饰，而且心虚的不敢多看叶时一眼。
　　他退到墙角，面对步步紧逼的叶时，叫道：“叶时同学，你冷、冷静点……”
　　“你说大话！？你是不是乱跑了！？”
　　“我也不想啊……”周贤大呼冤枉，结结巴巴的解释，他下午一直在家里看书，但隔壁的两夫妻好像吵架了，还摔东西，那位太太不停哭泣，虽然不至于很吵，但他还是被影响了，不但看不了书，还跟她一样伤心难过的想一死了之。
　　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去隔壁敲门想安慰那位太太，结果，很自然引起了误会，被她丈夫一拳赏在脸上。
　　“你可真倒霉啊。”叶时由衷的感叹。
　　周贤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摸摸眼眶，说：“不过这么一闹，那两个人似乎和好了，我也觉得挺开心的，然后就补了个午觉。”
　　是，是我错觉么，这么好像看到这家伙脑袋后有佛光！
　　叶时用力揉了下脸，发现只不过是玻璃窗的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