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清流水》令奇生

1、第 1 章

　　电车102的终点站，是庆和大学。
　　刚出门就被抢包，接连坐25个小时的火车外加80分钟电车还不忘一路咒骂广州治安的阿和，在傍晚时分，将笨重的行李甩下电车。
　　热气一股脑儿地笼过来，让她一阵燥热，抬眼就是“庆和大学”四个大字，她高中时代曾经艳羡的学府。
　　才刚立夏，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大学女生已经开始露出他们的美腿，修长、白皙，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春的香气。阿和觉得她已经过了这样的年纪，穿热裤吊带大嚼路边摊，其实她大学毕业还不到两年而已。24岁，尴尬的年纪。
　　想到这些，心中不觉一阵懊恼，阿和瘪瘪嘴，便看见迎面而来的小霓。
　　辞职离开广州回家乡投奔刚和男友同居在一起的小霓，阿和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做电灯泡、流浪狗，破坏情调。可是阿和管不了，她依然斗志昂扬，她觉得她很快就能重整旗鼓重出江湖。

　　空气里臭豆腐、肉夹馍、麻辣烫各种气味混杂，熟悉又陌生，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拥挤小巷，阿和随同小霓来到了她的租房。农户院子走廊尽头的一间，20平米左右，一张床，两个枕头。靠窗一张书桌，一米外是厨房和洗手间，外加小霓沉默的男友。透过书桌上方的小窗户，阿和看到天色暗下来。“此处不宜久留！”阿和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我出去买点东西。”阿和向小霓交代一声就直接出门去。给他们小两口一点空间来谈判吧，任吵任打任商量，她反正一两天走不了，她也顾不上。
　　大学周围晚上还是摆着很多小摊，东西很丰富，价格也便宜。阿和无所事事地闲逛，生活用品买了一大堆，两手被重重地塑料袋勒出血痕，身上的长衣长裤也来不及换下，累得汗流浃背。
　　阿和匆匆地走，却撞见了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私心，邂逅前男友的时候，自己身边最好携一个高大帅气的新男友，恩恩爱爱秀尽甜蜜，总之一定要衬托出他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即使只有自己一人也要光鲜亮丽神采奕奕，比以前貌美如花一万倍……可以是各种完美的形象，只要不要现在的模样，以现在的模样，撞见他和他的女友。
　　他穿着背心短裤，她着吊带长裙，从一群大学生的青春里涌过来，他的手揽着她的腰，流氓！他俩正相视而笑，恶心！
　　阿和觉得她的形象就此毁了，既没有帅哥作陪也没有衣着光鲜，甚至连一个帮忙提东西的同伴也无。她只是尴尬地吊起嘴巴朝他们笑笑。
　　前男友倒是愣了一下，似乎对这样的相遇略感意外，作势要上前帮忙。阿和却是突然倒退一大步，像是被蜜蜂蛰到。
　　别过来。别碰我。别与我说话。别让我看见。
　　阿和恨恨地想，心乱如麻却是头脑清晰。
　　她故作大方地与他们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她没有看清前男友的容貌体格是否一如当年，只觉得他身边的那位清清爽爽、异常美丽。
　　阿和懊恼地再次穿回拥挤的小巷，回到蜗居的小房子时，小霓的男友已经离开。
　　“我看见阿昊了。”她把东西甩到地上，一头扎进被子里。
　　“阿昊？哦，她女友在庆和大学。”小霓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收好。
　　“老牛吃嫩草！”阿和还是一副痛恨的语气。
　　小霓准备打趣她却听见床上传来微微的鼾声。

　　阿和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阴雨。似她在广州的那些日子，湿淋淋的天气，粘腻，潮湿。似他俩分手的那一天。她的志愿书上报了广州的大学，她非常决绝地奔向了自己的前程，将他遗留在身后。
　　阿昊评价阿和太争强好胜，做女强人。阿和没有辩解，只是一直沉默。
　　并不是我有多想去广州，并不是我愿意选择离开你，并不是……我不可能全都顾及、面面俱到。只是，我承认，即使初衷含有多少不得以，选择却是自己做出的，没人威逼。
　　在这样阴雨天里，寄居在被人嫌怨的蜗居，流浪在也故乡也异乡的城市。这一切都让阿和觉得无比内伤。职场失意，情场竟也这般失意。

　　几日后，天气转晴，阿和的情绪也调动起来。她觉得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她要努力加油，待有一日她可以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又是毕业季，她跑遍了这个城市的专场招聘会，像回到了大四末的那段时光，疲累、挥汗如雨，拼命拼命地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渡她远离此岸。
　　很多时候，她踩着高跟鞋回到小霓的小窝时，内心都是空落落的。
　　很多时候，她直接脱了鞋子坐在夏日滚烫的马路边，木然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和人群。
　　很多时候，她突然生出要逃回广州的念头，这个家乡的城市对她一点点的亲近也没有，是那么的疏离。
　　很多时候，她也会乱想。她无法让别人一辈子怀念，无法成为别人心中永远的第一位，来疼她爱她，在此刻乘云驾雾来解救她。
　　其实，她早已不心存指望，她要把自己修炼成无敌女金刚。
　　可她却会在结束了一整天的面试奔波后，重新打扮一新出现在庆和大学外的小摊。
　　她总是左顾右盼希望可以再次与他们邂逅，她会大方地上前去自信地跟他们打招呼、谈笑风生，然后一扫他们心中那个狼狈的印象。她总是在庆和大学校门口转啊转，转到夜更深了，路边摊都快走光了。清冷的路灯下，她经常对着那个寥落的身影质问：你到底在证明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在证明什么。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他们相遇。

　　半个月后，她搬到了新公司的职工宿舍。临别，她请小霓和她的男友吃饭以示感谢，而小霓的男友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沉默姿态。
　　阿和突然觉得有些人本身与你就是两个世界，没有人会一直生活在你的太阳系，作为恒星围绕在你身边，永永久久。既然是不相干的世界，那么何必在乎你过的好不好呢？
　　阿和笑笑，她知道，她再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