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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面已随春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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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间显示器上的数字在递减,苏北默僵硬地站在黎泽旁边,只等着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伺机而动。
“下班要吃什么?我请客。”
电梯间这时候还有其他人,黎泽这样一转头就差点碰到苏北默鼻尖。那姿势很暧昧,苏北默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她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吃就好。”
“嗯,那要多吃点,晚上还要加班。今天的工作量没有完成,估计你们的项目经理一会儿要来视察工作。”
这算什么,是威胁吗?自己现在还不能走?
“怎么?林海项目经理不应该是你吗?”不然你呆在这里一整天充什么老大。
“我有说过吗?北北,你自己想当然而已。”黎泽还是无害地笑。
“你……”苏北默气得咬牙切齿。
去你大爷家三舅母个腿儿,不是这里的一把手竟然把我关在这里一整天,还装得自己多么无辜似的。
“黎泽,我一直以来都有一句话想要对你说。”
看见苏北默好像突然安静下来的脸,黎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们分手后,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但是又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庆幸过,我们已经分手了。”
说完电梯也到了,苏北默侧身挤过去,毫不留情地走在黎泽前面,头都没有回一下。
黎泽在后面看着,原来苏北默也不是块闷木头,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这边苏北默却在心底对自己肃然起敬。
刚刚那句话有没有很拉风,有没有被惊艳到,有没有一种瞬间被凤静微附体的感觉?
可是下一秒,她就不那么得意了。
抬头看见遥霖和凤静微一起迈进大厅,苏北默像小乌龟一样缩起来灰溜溜地往回跑。
黎泽还没有走远,眯着眼睛看着苏北默又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掩护一下行吗?”
也不管这人是刚才还被自己鄙视了一番的黎泽,苏北默掩面躲到他身后。
还好,今天梳了干练的马尾;还好,今天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还好,今天穿了裙子……心中默念:他们认不出来,他们认不出来……
“苏北默!”这么好听的声音,怎么能这么气急败坏呢?
没听见,苏北默死撑着,就是没听见,谁知道他是不是诓我呀。
遥霖看着躲在黎泽身后的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忽然就生出一种恶作剧的心理。
可还没有等他开口,只听凤静微说:
“这不是黎泽吗?好久没见啊?”
凤静微瞪着大眼睛说着瞎话。明明昨天还在一起吃过饭,能有多久。
“呦!风美女,怪不得今天没有出去‘打猎’,原来最大的猎物已经成了你的囊中物了呀。”黎泽也会冷嘲热讽,好像以为这样就能替革鑫棋出气似的。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今天还真是来‘打猎’的,不过,你放心,你这样的货色我还看不上呢。”
凤静微的脸上还是言笑晏晏,看不恼怒。
可这边苏北默却已经忍不住了,敢这样对她最好的朋友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腾”一下,苏北默就转过身来,一个角度没把握好,把黎泽撞在电梯门上。黎泽揉揉差点被撞断地高挺的鼻梁,刚想转身说几句,苏北默又反应灵敏地踩上了他的脚。十厘米的细高跟估计能让黎泽废掉一根脚指头,还好他有穿皮鞋。
“啊呀,黎泽,你怎么在我后面呀?不好意思呀,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黎泽扭曲的脸尽力掩饰了一下。对于苏北默的谎话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脚下。
苏北默的高跟鞋还立上面,挪开的时候还能看到深深的一个洞。
望着黎泽一瘸一拐地走远,苏北默恨不得和凤静微击掌欢呼。
可惜,不能。
“好巧啊,你们也来买房子啊?”
准备打哈哈趁机溜走的苏北默没来得及迈步子就被某金主的眼神恫吓住了。
好吧,不就是接受批评嘛,我就当是在苏莫林的课堂上被抓住看小说,大不了把礼义廉耻什么的掏出来垫在地上踩两脚。有什么大不了,我是能屈能伸的苏小丈夫。
“苏北默,你是现在自己乖乖跟我回去完成一个老师的职责还是等着我……”
没等遥霖说完,苏北默举手示意:“我选前者。”
凤静微满意地看着,旺财终于学乖了。
还没等他们出大楼,就有人过来拦着,指着苏北默:“对不起,这位小姐目前还不能走。”
“为毛?她不干了还不行吗?”凤静微举步就要硬闯。
“这我们不知道,必须要我们经理许可才能放她走。”
保安大哥很是敬业,面对凤静微这样的美女还能不卑不亢,实在难能可贵。
“这可新鲜了,感情你们这家公司还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呀,怎么听着跟黑店似的。”
凤静微气得不轻。
“你们这里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苏北默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一句话来反驳。
遥霖没有说话,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黎昕,黎昕,难道是遥远方在南边的合作伙伴?这么一想,事情似乎有些明朗了,“林海”是针对“原山”推出的新项目。那么遥远方和黎世宗必定达成了某项协议,而这个黎泽是黎世宗的儿子?
“你们的项目经理是谁?”遥霖问道。
保安犹豫了一会儿,“好像是姓顾,顾什么就不知道了。”
顾?没听过这号人物。这件事要交代杜启辰好好查查。
“不用问了,今天苏北默就是不能走。”
黎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凭什么北北不能走,她又没有签卖身契。”
凤静微觉得当初自己拆散他们俩实在是明智之举,这黎泽脑子泡水啦,要追回女孩子就用这么些烂招数,简直不可理喻。
“她是没有签卖身契,但是杨淮安走得时候把她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还得意地看向苏北默,那眼神是,看吧,你男朋友多照顾你,都把你托付到旧情人手里了。
“就算是男朋友,好像也没有权利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吧。”
虽然照搬苏北默的原话,但是也正中了要点。
“对呀,那就要看北北怎么选择了?”
黎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凤静微恨不得上去擂两拳。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北北,杨淮安说,他下班之后来接你。还说,有东西要送给你。”
这是,借杨淮安之手,对苏北默威逼利诱?遥霖也有点儿想不明白了,这俩人到底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北默这时大脑已经完全忘了作何反应。一时是杨淮安将她扔给黎泽举动的莫名难过,一时是黎泽说杨淮安晚上亲自来接她的丝丝喜悦,一时又是走了之后杨淮安等不到自己就冷脸相待的恐慌。
凤静微一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完了,这个杨淮安的影响力还真大。
她拽拽遥霖的衣袖,示意他该走了。
遥霖倔强地直直盯着苏北默,好像要亲耳听到她的回答才罢休。
“那个,遥霖,遥先生。你要不要先回去,我等杨淮安来了再打电话给你,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一定去。不,今天晚上我就跟杨淮安说我不想在这里呆了。好不好?”
要是在三年以前,遥霖面对这样的软言软语和苏北默哀求的眼神一定没有任何抵抗力,毕竟那时候自己和她之间还没有杨淮安这道沟壑。可是现在,他就那样看着她,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后悔的情绪,可惜,没有。
他转过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苏北默其实很后怕,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刚才遥霖看向自己的眼神,让自己莫名的心虚。对,就是那种昧着自己良心做了什么坏事的心虚。
“苏北默,我记得你三年前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人只有不忘了自己为何而活,才能获得快乐。只有坚守自己为何而活,才能获得幸福。前者属于生活中的梦想,后者属于梦想中的生活。’我还记得,或许你已经忘了。”
遥霖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根针扎在苏北默的心脏。
对,自己那时候学建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完成自己在历史中窥探建筑的幸福的愿望吗?受苏莫林的影响,自己也很喜欢历史,对于神秘巴比伦空中花园的传说的向往,对埃及金字塔无人能解的秘密的探索和圆明园被洗劫一空的耿耿于怀……
难道自己是真的忘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为了杨淮安的电话而放下正在阅读的书籍;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关注历史里那些有关于建筑的知识;又是什么时候起只要提到杨淮安自己就会无条件投降?
可是,在爱情中,谁不是这样呢?因为我爱他,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我所需要的幸福可能紧系与他。所以,我在他面前是卑微的,是懦弱的,是不需要原则和尊严的。
但是,这样又好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爱情那么复杂,我们都经历过,还是看不懂。关于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更是猜得精疲力尽。难道这就是爱的本质,因为爱,所以痛苦。
“北北,你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毕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
凤静微丢下这句话也走了。
苏北默等杨淮安来接她的时候又把思绪飘到了三年前。
“杨淮安,我决定了,我要呆在‘黎昕’。”
杨淮安再送苏北默回到寝室的时候,她忽然抬头慎重说道。
杨淮安见她一路沉默,知道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儿怨念。本来还在措辞怎么说服她,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就又放下心来。对啊,北北一向听她的话,这次也不例外吧。
“但是,我不是因为你,我想继续呆在里面是因为这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就算不是‘黎昕’,也会是别的公司。”
杨淮安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揉揉苏北默的头发。
“这不还是一样的吗?跟我让你进去历练一下有什么区别?”
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在苏北默耳里竟然有些刺耳。
“当然不一样,一个是……”
急着想要争辩的苏北默被杨淮安打断。
“好啦,今天怎么跟只小野猫一样张牙舞爪的。”
苏北默忽然不想争辩了。就像以前无数次在“辩论”中偃旗息鼓那样,找不到任何词汇和情绪来开口。
就像高一那年她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诗过于伤感,应该改为“人面已随春风去,桃花依旧笑谈中”。这样听上去是不是更加豁达一点。
可是杨淮安却说,不要随意篡改别人的作品,那些都是经典之作,你非要改得面目全非。
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杨淮安老是不能跟自己达成共识,现在想来,无论是“人面不知何处去”,还是“人面已随春风去”,杨淮安只不过是没有认真聆听过自己而已。
看着苏北默阴沉着脸,杨淮安只好无奈搂她入怀,温言哄道:”好了,好了,不一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北默反而一点儿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要是以前,自己不是应该快乐地快要晕倒了吗?
这个杨淮安,还是记忆里的杨淮安吗?
这个杨淮安,还是自己苦守多年的杨淮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