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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节:鬼界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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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花儿开的极好,檐外清风吹皱了一池寒江水,可叹鬼界之中看不到半点绿色。阿离向来好花,爱花如痴,自是看不惯这般满目阴暗。
一里彼岸尽头,乌木案上临摹的诗句凌乱躺开,娟秀笔迹极为细腻,应是女子所笔。白色宣纸铺叠,几卷竹简搁置着一旁三足桌面,屋中几颗硕大夜明珠照的甚为亮堂,然,人却是已不知何去。
背景是一方火色妖娆彼岸之花,火色蔓延至天际,映着这阴暗鬼界也添上几分绯红。
一里彼岸花海之外,几块幽黑可怖巨石的模糊轮廓鼎立,远望过去约莫是一处阴云围绕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在离宫殿尚算不上远的一处外翻六角亭子里,直立起身子,略微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端着一盏玉壶步步生莲而来娉婷御婵,着实像极了她尚在凡间那时犯了错被父皇抓到的模样。
不远处,因着彼岸花让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御婵踏着火色彼岸之花,小步自迈进六角小亭。
少时御婵已在跟前,阿离踩出几步自御婵手上接过那盏清茶,搁置着青石桌子上,亦不敢做多言语,自笑了笑,仍是一副心虚模子道,“御姐姐莫不是来寻阿离的?”
御婵目光一动,却是不去看阿离的笑颜,神色一如既往平静,几步摇曳了一袭青纱荷纹裙摆,自道:“离娘可还记着答应过御婵的话麽?鬼界比不得九重霄上品阶分明,倘若离娘自不怕被那无处可去的游荡恶鬼连同魂魄一并吞了,御婵也无话可说了。”
“御姐姐莫生气,阿离怎会乱走,只不过是出来透会气,我看着那彼岸花开的甚好,一时便忘了时间……”那厢御婵淡定的很,这厢阿离小心翼翼解释,瞧着御婵的脸色算不得好看,声音渐低了下去,只是心下蓦的一酸。
自是失落神伤不提。
“也不妨事,离娘初来鬼界,一时间适应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御婵看不得阿离那番小心的样子,一身青衣涟裙流云一般流畅,挽着她坐下,轻轻柔柔的按着阿离的肩膀,语气却见不得好听,“不过,离娘三日后是要作新嫁娘子的,时间实算不得长,也该用些心思在礼节上才是。”
阿离红了脸,满了杯清茶抿着,执在手中不肯放下,道:“御姐姐不是已经教过阿离应学的礼节吗?”
“鬼界的规矩不比凡间,不消说鬼君鬼后对你算不上欢喜满意,想必离娘在凡间也从未听谁教过闺房一事。”御婵替阿离拢起耳边垂下的一缕青丝,道:“但凡凡间女子成亲头一晚,母亲需教女子如何伺候夫君。”
阿离会意,嗫嚅著说不出话来,耳边只听御婵轻笑道:“离娘,可要再歇歇脚,或是回房学学礼节?”
阿离点点头,著玉筷夹了颗豆子,停在嘴边,瞧着那惹眼的彼岸花,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复而放了下来。
彼岸之花如火,摇曳同她的眼神一并开始燃烧。
彼时,阿离初到鬼界,因着阿离是自杀入了鬼界,是以,须在鬼界血池泡上九九八十一日,剜净周身恶念怨气,方可前往往生田。鬼吏拷她之时,正逢那人自凡间回了鬼界。
想她虚度十六年华,从未见过那般的绝色。
那日如她,只因那人一句“跟我走麽?”便迷迷糊糊的跟了他,待到住进那人宫殿,引了御婵在跟前伺候,才恍然惊觉他竟是鬼君的第三子镜折,只是还未等她想明白过来,镜折已拉着她跪在了鬼君面前。
鬼君一句应允。
她自成了待嫁娘子,于殿中住了三日,再未见过那人。
阿离与御婵一并回了殿中,乌木案上因了清风,白色宣纸洒了一地,御婵自去捡拾不提。
早前阿离寻了几卷泛黄诗句临摹,寻的便是那三足桌面之上的竹简。因她记得,原是三足桌面上只余那几卷竹简,现下却多了个青瓷的高脚瓶子。
那青瓷瓶子颇为漂亮,瓶身画的是那似火彼岸,衬着淡青底子倒也好看。只是青瓷瓶上插了株花,实则说来,也算不得是花罢,那碧色的花儿孕著五色芳华,生的是风铃模样,极是漂亮。
阿离本是位公主,又是个爱花如痴的性子,因着父皇的宠爱,当真称得上是天下间的花儿无一不识。
然她却着实未见过这株碧玉风铃。
阿离凑上去闻了一闻,只觉馨香满息,自是欢喜,伸手摆弄了几下花儿的位置,看着满意才问道,“可是有人来过?”
却是未听见有人回答,细听之下,连御婵捡拾宣纸的声响也一并消了。
阿离想着约莫是无人听见,并未多想,当下又扬声问了一遍。
正逢了一袭轻风灌了进来,那孕著五色芳华的碧玉风铃恰时响了一曲小调,阿离愣了。
“阿离可算满意?”
随了小调音符,清淡幽雅声线忽起,倒是唬了阿离一跳,然,阿离听着却是觉得甚为耳熟,琢磨良久,恍然明白实则是那人的声音。
回头果然瞧着那绝色倚门而立,眼角携了笑意望她。
这是阿离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见他,却是有些恍不过神来,自愣了半晌,“……主上。”
镜折到了她跟前,亦抬手抚了那株碧玉风铃,却是收了笑意,道:“我知你爱花,这株风铃除了用来照明之外再无旁的作用,所幸生的好看,一并送与你养著可好?”
阿离惊了一跳,摆手道:“怎可,阿离怎能夺人所爱……”
“怎是夺人所爱,这风铃于我无用,索性博阿离一笑。”镜折眼光一转,落在那几卷竹简之上,拿了一卷竹简,自寻了坐椅细看。
那风铃正逢当风口,摇曳了花瓣并着小调一齐跳跃,倒是极为欢快。
“主上怎地想起来这了……”阿离心神慌乱,手竟也不知放在何处,只随着镜折一并到了乌木案旁。
闻言,镜折放了那卷竹简,索性抬手搭著下巴瞧她,直瞧的那厢面红耳赤越发的慌乱,才轻笑一声,放过了她,道:“阿离可是不愿为夫过来?”
他这厢“为夫”二字说的无意,阿离却是同那被雷劈了一般无二,愣了半晌,喃喃道,“怎会……”
“那麽依阿离的意思,未抽出时间来看阿离,唔,确是为夫这个做夫君的错。”镜折沉吟,似是在认真考虑他这话的成分。
“不……阿离何来此意……” 阿离脸上通红,连带的连话也说不明白,手指绞了衣摆,只差没编出个蝴蝶结来。
镜折放下搭著下巴的手指,神色颇为认真,道:“是了,他日为夫必如阿离所愿,日日来看你可好?”
这会儿那阵子过堂风自过了去,小调亦不再回响,阿离尚清醒了些许,脸上却是更加涨红了几分,“主上可是有事要与阿离说?”
“正事确是有一件。”镜折起身自去满上一杯清茶,阿离亦是跟了去,看他执盖浮去漂浮的茶沫,轻抿了一口才道:“大哥回来了。”
阿离早前在凡间当公主时,是见多了这种场合,多半是在次日设上接风宴,因着这鬼界不比凡间,是以问了一句,“明日设宴麽?”
虽是有此一问,阿离却是已在脑海中琢磨着明日一宴应用上的规矩,不曾想镜折却道,“晚宴已是在准备了。”
阿离又是一愣,只觉镜折勾起她耳边一缕青丝,耳语道:“不妨事,阿离只需见上一面罢了。”
阿离身子一震,慌乱低了头,他二人虽是三日之后大婚,却第一次如此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