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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苟活(2) ...

  •   再后来的事都模糊得紧,兴许是上天怜悯,这一刀并未让我致命。
      但醒来时却被锁在了一个大铁笼里,如牲口一般,与众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关在一起。待弄清楚情况我才知道,我被几个到风城收集“货物”的牙子救了,而他们正要赶往智县与另一伙牙子接头,到时再由那些人将“货物”出手。
      听其他孩子说,我们或许将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也或许会被卖到作坊当苦工,运气再差些,便只能被卖去青楼妓馆了。
      那时的天还是深冬寒月,牙子们为了不引人注目,多是选择是夜里赶路。铁笼里的环境不好,只铺了些干草,孩子们为了取暖,不得不缩成一团,互相拥挤着。
      而没多久我便惊讶地发现,这些孩子多数是自愿被卖的。边关战乱,他们吃不饱穿不暖,都希望被卖到别处,不论是做什么过活,但好歹不会被饿死。
      虽然这种将人当成货物一样的买卖我不能接受,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若保住了命,日后什么机遇都可能会有。且如今大伙儿都被关押在铁笼里,周围由四个大汉把手,即便是想逃也逃不走。
      思虑许久,我决定暂时同他们随波逐流。一来跟着这些人有吃有喝利于养伤,二来,若是被大户人家买走,我也能安顿下来为日后图谋。小石头说得对,报仇的事不能操之过急,从前虽跟着阿爹和哥哥习武骑射,但我那几下花拳绣腿顶多能对付几个小喽啰。淮王宫禁卫森严,岂是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随意进出的?

      铁笼随着马车在车板上摇摇晃晃,搭配着马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
      赶路的时候,笼子里的孩子们很少说话,大多都脸上黑漆漆的,瞪着一双忐忑又好奇的眼睛。我也就跟他们一起沉默着,看山、看头顶的月亮、看马车在凄寒的夜色中前移。
      也时常会想到阿爹和哥哥,还有身受重伤的小石头。我希望背上的这一刀没有白受,希望他能平安地回到王都替他的母亲洗刷冤屈,希望以后到了王都,还能与他坐在一起讲述这段终身难忘的经历。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沏一壶茶,找一方景色秀丽的仙境,即便是各自沉默着,也觉得安心。
      大约是马车颠簸的关系,这一路上,我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一直到三日后到达了目的地才勉强结痂。
      不论怎样,命是保住了,精神也渐渐地好起来。接头的牙子知道我身上有伤,还特意对我格外优待,不仅夜里睡觉时给了床薄薄的被褥,还熬好了药让我喝下。虽然我知道他们并不是真心实意地待我好,而只是为了痊愈后的我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但这段时日以来,这已经是我感受过最多的温暖了。
      差不多在智县停留了两日,关押我们的民宅中又送来了另一批“货物”。我们被混在一起,随后按性别、年龄、样貌被分组挂上了牌子。听几个牙子的言谈,似乎要将我们分批运送出去。
      而我这一组,只有两个人。
      另一个孩子也是个小姑娘,今年十一,比我小一岁。从询问中得知,她叫方敏,是北淮人。她与我不同,是逃难时被抓回来的,对这些牙子格外痛恨。性子也刚烈得很,自从得知我们今晚就要被卖出去,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就从外衫上扯下来一个小铃铛,晃了晃,缓缓地递到她手里。
      见她圆瞪着眼睛收下了,方悄声道:“你不吃东西晚上怎么有力气逃跑?”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了。
      我将我脖子上的牌子翻开,指着上面的字给她念:“一色春。方才我听牙子们说,一色春是座妓馆。”
      “什么?!”方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所以,”我将手里的红薯递给她:“晚上我们一定要找机会逃跑。”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我们怎么跑?”
      我望一眼小窗上投下来的光线:“总有机会的,到时你跟着我就好。”
      “嗯。”
      此前我还是想得太乐观了。我背后有伤,将来势必会留下疤痕,原以为以我的情况最差也是被卖到作坊做苦工,青楼妓馆是绝不会要的,但还是估错了路。
      我堂堂疏勒原的公主,怎么能沦落到那种地方?将来若真要以色侍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到了傍晚,有牙子再来送药时我特意将碗摔碎了。
      送药的牙子朝我扬了扬鞭子:“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我吓得躲到一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人一口恶气咽下去,咬牙道:“要不是怕破了相不值钱,老子指定好好赏你一顿鞭子。”
      我又惊恐地往角落里缩了缩:“是、是。”
      牙子狠狠剜我一眼,拾起地上的碎瓷片走了。
      见着木门“砰”地一声关上,又在外头上了锁,我方松了口气,赶紧偷偷地将捡来的碎瓷片藏进了衣服里。

      天黑的时候,有牙子进来拿人。先是将我和方敏的手脚捆了,然后一个个塞进马车里。期间方敏不断地给我使眼色,大约是想问我为什么还不动手。担心引起牙子的怀疑,我只抛过去一个安慰地眼神,便不再看她了。
      马车的车厢是前入式的,门开在车夫的背后。牙子们知道我们跑不出去,便无人在车厢中看守,而是两个人齐齐地坐在驾车的车板上。
      待马车一赶起来,我就顶了顶一旁的方敏,让她将我衣裳里的碎瓷片摸出来。原本这块碎瓷片是要作防身之用,却想不到他们将我们捆了起来,眼下也正巧用得着。
      割绳子的时候,我不断对方敏催促,我们不知道一色春离这里究竟有多远,所以动作一定要快。等手脚解脱了,才有逃跑的机会。方敏文文弱弱的,又加上惊吓过度,做起事来笨手笨脚的,可急死我了。
      好在这一步做得还算顺利,绳子割开的时候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但车厢内的窗户竟然是封死的,没有帘子,也推不开。还没有想出办法,方敏就急得哭起来:“怎么办?我们逃不掉了!”

      “别哭!一会儿被他们发现就更走不了了!”
      这种时候同伴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动不动就哭,我显得有些不耐烦。真恨不得此时是跟小石头困在一起,那样的话,他一定会镇定地跟我一起想办法的。
      我叹了口气,只能拿着碎瓷片开始撬窗户。

      窗户是被一块木板添上两个木桩钉起来的,撬起来颇有些费力。没过一会儿我就觉得手心被瓷片刮得生疼,手上汗津津的。
      哪知我还没自个儿喊痛,方敏又在一边小声叫起来:“哎呀,你的手流血了!”
      我已经被这个小姑娘闹得有些无语了,干脆也就自顾自地撬窗户,对她的话视若无睹。
      其实说不着急是假的,只是与她相比起来,我要显得镇定得多。后来我每每想起这一幕,都觉得这或许是曾经被困在淮王陵的功劳。再绝望的境地都逃出来过,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忙活了好半天将窗户撬开,马车已经驶进了街市。夜晚的街道上空空的,半个人影儿也没有,应当再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一色春了。

      我赶紧拉起方敏:“快,从这里跳下去。”
      方敏探出脑袋看了看,马上又缩回来,苦着一张脸:“可是马车走得这样快……我……我不敢……”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那你就等着被卖进妓院好了!”
      方敏被我一吓,倒是没再说什么了。站在窗口望了望,颤颤巍巍道:“好,我跳,我跳。”
      我喜出望外,赶紧扶着她爬上车窗。
      我道:“记住,跳下去就一直跑。”
      “嗯。”
      待她话音一落,我就一个用力将她推出去。方敏落地时“咚”地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响亮。

      我还没来得及爬上窗户,车前的牙子们就发觉了不对劲,将马车“吁”地一声停下来。
      我赶紧坐回去,假装手脚还被捆绑着。
      待他们掀开帘子,便马上哭喊道:“方敏她……她逃跑了。”
      “什么?!”车厢内没有灯火,黑洞洞的也看不清明。其中一个牙子朝里面扫了一眼,见着少了一个人影,便怒道:“你守着她,我去追!”
      “嗯!”
      几声奔跑的脚步声渐远,外头便再没了声响。
      我保持着被捆绑的姿势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没了动静,便缓缓地挪到帘子旁,从缝隙里往外看了看。
      只见另一个牙子双手叉着腰,正焦急地在四处东张西望。
      我瞅准了时机,一个冲刺就自马车上跳了下去。
      “别跑!”
      我头也不回,见着个巷子就往里面逃,一面逃一面喊着“救命”。
      而这个牙子穷追不舍,无论我怎样大叫他也不管不顾,一副非抓住我不可的阵势。
      我背上有伤,奔跑时牵扯到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要想不被卖进一色春,就只有不要命地在黑夜中狂奔。
      只要出了马车,本来逃出去的希望极大,但鬼知道这个胡同它竟然是个死的!跑着跑着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院墙,没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苟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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