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尾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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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依
悠悠白云飘荡在群山之上，轻风吹送，说不出的闲适之意。
在雪山之巅，巨大深渊此刻已经没有了刺目的血色光影，从深渊深处仍然不时传来一丝丝热气，隐隐有岩浆奔流的声音。
一个削瘦颀长的身影孤单单地坐着，容颜憔悴苍白，喃喃自语：“你好调皮，这样走了，叫我到哪里找你。。。”这声音飘荡了出去，没有任何回答，她轻轻叹息一阵，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容，闭上的眼睛落下一滴眼泪。
又过了好久，从远处奔来两个人，看到深渊旁边颓然倒地的身影，神情紧张，立刻掠了过去救她离开。
就在这时，突然在身后那深沉的黑暗里回响一个清脆的铃铛声音，云衣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转过身子面对深渊努力倾听，只是，除了深深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当他们离开之后，突地，铃铛的清脆之音又从深渊回响而出，融入了风雪之中。
惊雷闪电，狂风暴雨，似乎一直都在耳边呼啸不停，脑海中那般混乱，浑浑噩噩，似乎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只是在剧烈的痛楚中，感觉一阵阵风雨从身旁掠过，肆虐着向着某个未知的地方奔去。
一只冰凉的手在她身上游动查看，还有人惊愕议论她为何伤得这样重。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见了，一阵眩晕袭来，她在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天际依然在轰鸣，雷电不止。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了许多人，威严冷漠的父亲，权倾一世的北凉王，七子楼的杀手，化身蛇神的天羲，神秘古城的子民，灵山巫婆婆。。。这些人都一一在身前闪烁而过，有一次，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几个寺庙的僧侣正坐在身旁为她诵经念佛。
她苦笑了一下，这一场颠倒的人生，真是如梦如幻！
在她片刻清醒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一个天真美丽的彩衣少女。。。
“姐姐。。。”
她的身体微微颤动，沧桑和悲凉瞬间布满脸庞，如果可以，她愿意这般睡下去，再也不醒，和梦里的她一起遨游世间，哪怕地狱也好，也是那么快乐自在的。
她面上的神情剧烈变化，犹如煎熬一般，事实如刀锋一般尖锐无情，越是接近，伤得越深。
仿佛回荡在天边的低沉钟声悠悠传来，将她从深深梦魇中唤醒，那沉沉钟声由远及近，敲入她的心底。
大千世界，只剩下阵阵钟声，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就这般一直敲打下去。
渐渐地，她呼吸平缓，全部精神都融入这平缓的音色里，再也不愿离开。只是，这个小小的钟鼓世界也不能持久，一阵脚步向她走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缓缓睁开眼睛，一个斗大的‘佛’字高悬屋顶，坐在面前的是一身月白僧衣，手中持珠的和尚，口唇吐露极快，声如洪钟。
这时，老僧缓缓抬起头，面容枯槁，脸上皱纹深如刀割一般。
“女施主伤势严重，换了一般人，早就不治了。”他垂目道，“而且，能把你伤成这样的人也不是一般人。”
梅凌寒神色萧索，似自嘲，又似苦笑，幽幽叹了一声，问：“敢问大师，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僧双手合十，念了句谒语：“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天净寺。”
“。。。天净寺？”梅凌寒苦思不解。
老僧没回答她的困惑，看了一眼她掌心的怪异图案，轻轻叹道：“若不是天诀‘噬’字护身，你安有命在？本寺追寻多年的天诀，你又是从何得之？”
梅凌寒意兴索然，也不想解释什么，道：“不过是晚辈巧遇罢了，每每想起，犹自梦中。”
老和尚上下打量她几眼，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多年前，一群流亡的高昌人为了躲避追杀，翻过大雪山来到草原，天净寺的长老为了度化他们的仇恨，叫弟子们帮他们建立家园，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中的首领也接深受感化，皈依佛门。可惜天降灾祸，他们还是没能躲过浩劫。。。女施主举止不凡，为天下苍生立下如此功德，天净寺众僧自然要倾尽全力救你了。”
原来如此。
梅凌寒对老僧产生一种敬畏之情，挣扎着起身，拜道：“圣僧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有铭刻在心。”
老僧点头微笑，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放置在床边的诛邪神剑，那一双枯槁而苍老的手掌，不知道经历几多风霜，在接触到坚硬而冰凉的剑柄时，祠堂里忽地传出一阵幽幽的钟鼎之声。
“女施主可知诛邪剑本是天净寺之物么？”
梅凌寒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愕然望着他手里的诛邪，在老僧手上放射出无与伦比璀璨的光辉。
老僧用手轻轻抚摸剑柄，那被岁月侵侵蚀的手，却如抚摸心爱女子一般温柔，整个人也变了模样，无形的气势汹涌洒开，仿佛上古剑神。
“它本是镇寺之宝，多年前失去踪迹。贫僧依稀记得那一年，中原赵先生来到这里。想来是被他借去了。”
中原赵先生，赵夜么？
他得到这把好剑，送给了郑殷，郑殷又赠给慕青，兜兜转转，诛邪又回到天净寺。。。一切都是天意。
梅凌寒苦笑着，心痛无声。
“诛邪的来历，女施主不知罢。”老僧淡淡叹息，说道，“传说，千年之前天降巨凰，遮天蔽日，风雨雷电交织数月，天下苦不堪言。便有天刑降下，在几处要害布下一座天阵，困住神凰。天净寺便是阵眼，这把神剑是锁钥，一旦失去，天阵便开始倾覆。。。事到如今，这场浩劫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呢？”
梅凌寒身子一震，错愕之极，半晌之后，竟有一股凄凉之意。老僧长长叹息，双手合十道了佛号，走了出去。
因果是非，对错正邪，竟如此这般纠缠难辨，苍天作弄！
晨钟暮鼓，日复一日，仿佛永无止境。每一天都与昨日一模一样，有人感觉枯燥，有人觉得心安，悠悠岁月，或长或短，本在人的心间。
天高云淡，站在山脚之下仰首望去，蔚蓝一片，徐徐微风吹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么僻静山脚下，有这么一个美丽俊秀的女子静静看天，清风吹来，肩头的秀发微微飘动，掠过她清瘦的脸庞。她看着隐匿云端的天净寺，想着这几月来在寺庙里住过的日子，不禁感慨万分。
“大师，世上有没有重生？”
“重生，不过是人类的贪欲罢了，施主聪慧之人，何苦执着于此？”
“若能，我愿以命换她重生。”
老僧看了她半晌，忽然合十，道：“身心逝去魂尤在，荡留天地别年来。唉，该走了，施主。”叹罢，转身走去，口中念念有词：“天地如许之大，苍穹无限，纵然是绝世容颜，盖世英雄，也不过沧海一栗罢了。何苦执着？”
“她，不同。”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而温暖的笑意，略一施礼，转身迈步而去，紫衣飘飘而动。
该向何处去，天地如许之大！
来到三岔路口，她停下了脚步。眼前一条平坦大陆，直接通往山外，而另外一条岔路看上去荒废了许久，野草横生，远望进去，更远的地方已经被荒草淹没了。
这条路，谁又知道通向何处，有谁记得，有什么人曾经走过？
她微微苦笑，发生那件事后，她的心境真的已经平和许多。
一人一剑，信步天下吧。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似乎松了口气，笑着“幸好及时，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梅凌寒停下脚步，向他微微颔首：“是你送我来这里的，吉轩。”
杨吉轩摇了摇头，道：“我和云衣带你下山的时候，就有僧人接你。当时，你伤得那样，以为活不成了。如今看来你已无恙，真是奇迹呀。”说罢，他仰首眺望那片高耸入云凌绝天下的山川，兀自神往。
梅凌寒道：“云衣呢？”
杨吉轩苦笑道：“她说，她本是守护暗河的人，古城迁徙，暗河还在，她自然要回去的。”
梅凌寒默然站立许久，清丽容颜之上仿佛添了几许愁绪，迈动脚步缓缓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他，“吉轩，后会有期。”
杨吉轩怔了一下，本想问她的去处，可内心一阵苦笑，只是挥了挥手，道：“保重。”
曾经少年，人间情愁，竟在回眸一瞬之中，如风又如烟。
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带着鸟儿欢快的叫声，风中含着淡淡的花香，少许泥土的香味。空中风舞着七彩斑斓的蝴蝶。。。
谷中，四季如春，漫山遍野的绿树和野花，红的，黄的，蓝的。。。四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张开的翅膀，清晰的脉络在阳光下褶褶闪光。一条小溪从谷中穿过，旁边有一个院落，屋内几株樱花树，花开蝶舞。
屋内的人，望出去，对面的树林中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声，还有潺潺的流水声，樱花树开得妖艳，一簇一簇紧挨在一起，几只蝴蝶张开着粉色的翅膀，薄纱般的翅膀不停地扇动着，尽情地飞舞。
她伸出手，一只蝴蝶轻轻停留在她的指尖。
“你醒了？”没有温度的一个女声响起。
她抬头，女子几乎苍白的肤色，清秀的面容带着俊俏，却不是印象中的那个人。
“你早。”她眨了眨黑水晶一样的眸子，长长的睫毛，迷人的嘴唇张扬着骄傲和淘气，身上还飘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女子叹了口气，微笑道：“你记得自己是谁了？”
她目光远离，向着周围默默看了下，眼中迷离而怯弱，“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姐姐又是谁？”
女子笑道：“我叫浮樱，是曾经的甘渊城的向导，现在是蝴蝶谷的主人。”说着，她走上前坐在她身旁，思量片刻，又说道：“古城消失之后，我和族人迁徙到这里。谁能想到会在蝴蝶谷底见到你呢。”犹自不信，目光在她身上审视良久，不住叹息，“谁敢相信雪域发生的一切，谁敢想象神兽之子重生的神话。。。”
一阵风吹过，她抱紧了自己，白皙的足趾缩回了衣角，脚踝上的铃铛发出一阵响，她微微闭上眼睛，“我好像记得，古城有个寒池。。。那里有大风雪，有冰雪盖起来的宫殿，还有巨大的古兽神像。。。还有，还有一个人。。。叫，叫。。。”
她不敢去想，也想不起。
“她叫梅凌寒。”女子一字一字说出这个名字，“也是和你非常亲近的人。”
她涨红了脸，迷离的眼眸露出了一丝暖意，温柔地道：“我记不得很多事，却记得她。想必她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了。”
浮樱注目良久，默默摇头。她的每一个眼神，有淡淡的迷离，有深深的牵挂，那份情不属于任何人，专属于她吧。
“有件事想跟你说。”她微笑地望着浮樱，脸上的笑涡深深，双眸闪过一丝睿光。
“说吧。”她皱了眉头。
“我。。。”她小心地观察浮樱的表情，想着怎么措辞，“我想出去。。。”
“出去，去哪里？”
她微笑道：“我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
浮樱闻言一怔，随即扬眉道：“你要明白，这次重生也是最后一次。如果被世人发现你，就不得安宁了。”
她嘟着嘴巴道：“可是，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多日子了，真的想出去看一看。”
浮樱也不忍拒绝，轻轻说道：“别走远了，你的身份可不能泄露。。。”
只是，她的担忧并不能引起少女的警惕，没等她说完，像只欢快的蝴蝶飞出了屋子，足踝之上的铃铛迎风而响，悦耳动听。
皎洁的月光撒满蝴蝶谷，漫天飞舞的蝴蝶，还有一闪一闪在空中飞舞的萤火虫。
清澈的小溪缓缓在谷间流淌，那溪水甘冽清甜，是生命的水源。每当一只蝴蝶羽化成功，就会先飞到蝴蝶泉边，舞动着翅膀，欣赏自己的样子，然后满意地洗一个澡，再晒晒太阳，让自己精神百倍，之后就会飞去寻找自己的爱人和伙伴。
没有人来打扰它们，这是蝴蝶们的世界，蝴蝶们的仙境，成千上万的蝴蝶在这里羽化，如同重生一般，每只蝴蝶羽化之后就会把从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少女就坐在小溪旁，伸手接引五彩缤纷的蝴蝶在指尖嬉戏，随微风飘拂的黑发，如瀑布流泻。。。她高兴起来，不由随着飘逸轻灵的蝴蝶悄然而舞，身躯曼转，舞姿天成，悦悦然犹如在云端，谷里的花草枝叶在自由自在地舒展着彼此的经脉，也在悄然传递着美丽的情诗吧。
温暖的山水，美丽的蝴蝶谷，浑身纯白的少女，白到云朵也不及，像一片丝巾轻盈的飘动，每个角落都是她的翩翩舞影，大千世界都已融化。
不知何时，有一个人影在孤单的角落里站着，迷糊的表情，迷糊的眼睛，都在神秘的夜色里，
她像一颗柳树屹立在世间，身形单薄，却永远挺直峻拔，面对一切。
时间停留的那一刹那，少女转身，笑声还没止住，望见了掩映在夜色里的人，一下子惊呆了。
她站在月色里，长衣飘飘，整个人都在完美的弧线里看不清楚，只是，那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正在痴痴看着她。
她的心跳得快了，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外人，竟然有些害怕了。
紫衣女子轻轻走了过来，微笑着，温柔地看着她，她抹去她脸上的风尘，看着那怯生生的楚楚动人的眼眸。
“怎么了？我的到来令你不高兴么？”
“。。。你？”
“看来，你又不记得我了。”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意料之中的释然，笑道：“你不会忘记我的，只是想不起来而已。那么，我会帮你想起我的。”她拥着她，眼睛里的神韵四射，诱人的凝视令人窒息。
她看着她想笑：“你这人好奇怪，也很无礼。”
笑罢，她腾空转身，离开了她，空气中花香四射，那一个美丽的令天下凝固的身影像幽灵一样的飘起，似要奔逃吗？
只是，她没有逃。记忆里最铭心的画面就是眼前这张清晰的脸，熟悉的眼眸，熟悉的表情，一点一滴像露水一样在空中绽放，就是你吗？
梅凌寒慢慢地走上前去，忘了怎样表白，身子微微颤抖着，这个在她生命中唯一火热的女孩历经涅槃，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还停留在她离开的那天。
她就像一阵风，让人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闯入她的世界，又在她伸手想要拥有的那一刹那离去，让苍白冰冻了她的全部，包括生命。
“月魂，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想起。”如此温柔的声音可以融化千年冰雪，压抑了太久的苦楚突然化作一颗又一颗透明的珍珠，出现在眼角，滴落。
少女呆呆地看着她，灵魂深处似乎响起一个声音。
她拾起她脖子之上的一枚精巧的小小古镜，轻轻地，吻下去。“或者，给我时间，让我们从新开始。让我好好待你。”
神兽之子会哭么？
她的眼泪突然间，像一个一个萤火虫，在夜里点亮自己，月色也黯淡了。看着她，眼里的困惑与朦胧像是一团烟雾飞散干净，流露出一种迷人神韵却是如此真实，与先前的浪漫少女如两个世界。
“我记得你，梅凌寒。”她开口浅笑。
她愣住。“原来你记得我么？”
她有些苦恼，眼中泪光闪动，“可我没有出去过，怎么会认得你？而且，在梦里有很多次，我都担心你，害怕你离开我。莫非是，是梦里相遇过么？”
她握住她的手，透过掌心传递着温暖和百般柔情：“是天意。命里注定我们相遇相守，即便喝过孟婆汤，也能寻着你的气味找到你。”
天雷动，劈不断青丝缕缕
爱在绕指缠
地火焚，化不开盟誓坚坚
魂在幽冥牵。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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