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尽头》继兰爵

26、第二十六节 宋海和苏沉

　　宋涛迈着平缓的步伐离开，心中酝酿着涩涩的滋味。他垂下头，旋转的灯光使他的身影也迷离模糊。他就那么一直静静的看着。

　　直到有人拦住他的去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巧的落在他的肩膀上，讶异的抬起眼睛，面前站着一个温沉幽静的男子，正在对他柔和温煦的笑。宋涛也笑起来。这个人是他的哥哥。名叫宋海。

　　“宋涛，一个人吗？”

　　“我是要回家，经过这里，就来看了看。”

　　宋海点点头，轻飘的视线移落到不远处的身影上，宋涛随着他望去，看到了苏沉。在宋涛的浅薄印象里，苏沉是一个魅惑的男人，他的容貌比女孩子还要鲜亮美丽，他的眼神总是幽深莫测。但是今天的苏沉不一样，或者说，今天的苏沉是宋涛所未见过的一面。

　　纯白色的围巾温暖而雅致。霓虹灯绚丽的光彩细碎的落满他的瞳孔。璀璨的双眸此时正欢欣的东张西望。唇边的笑容甜美纯稚。苏沉笑得像个愿望得到满足的孩子。一个清雅绝伦的孩子。

　　这是苏沉只给哥哥看到的模样吗？宋涛惊讶的看着苏沉。周围很多惊艳的目光都在看着他。宋涛悄悄的回头，偷偷的观察哥哥。哥哥的嘴角噙着细小的微笑。哥哥的眼睛里隐藏着浓浓的宠爱。他全部看得出来。而且看得很清楚。只是小心的没有被哥哥发现。

　　静默的望了一会儿，宋海才轻柔的唤了苏沉一声。

　　苏沉应声回头，醒目的面孔在流离的光晕中更加使人着迷的精致。他缓缓的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的打着招呼：“是宋涛啊！你好吗？”他一边走着一边灵巧的把手中一个一个的泛着银色光芒的钥匙圈套在一起，全部套起来后，他又把它们一个一个的又分开。

　　宋涛知道苏沉的口袋里装着许许多多的钥匙圈，他们每次见面，苏沉似乎都是在摆弄他的钥匙圈，总是套起来，然后拆开，再套起来，再拆开。可是宋涛不明白，苏沉为什么喜欢摆弄钥匙圈，在他看来这是无聊之极的动作。重复，再重复，不停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但宋涛从没问过，他觉得哥哥宋海不会喜欢他问苏沉这样的问题。

　　“好久不见了，苏沉哥。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苏沉专心致志的把他的钥匙圈拆完后，放进了口袋里，他的双手也放在了口袋里，有细微琐碎的声响从里面传出来。宋涛可以听出他纤长温热的手指轻轻撩拨着那些冰凉的钥匙圈的节奏。

　　“哥，我要回去了，有话带给妈妈吗？”

　　“哦......宋涛，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马上就回来。苏沉，你陪着宋涛。”

　　宋海转过身，清瘦的背影很快在拥挤的人群里消失无踪。宋涛其实可以猜到宋海去做什么了。所以即使宋海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他的视线仍然望向哥哥离去的方向。

　　苏沉一把拉起他，把他拉到了假山旁边，公园的长椅上早就坐的满满的人，他们只有坐在奇形怪状的假山石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抓着钥匙圈的原因，苏沉的手指冰凉僵冷，像是苍白的大理石雕塑，就连圆圆的指甲都是苍白的。忘了是听谁说的，说苍白指甲的人一定生病了。苏沉哥——他病了吗？神采奕奕的他看起来比哥哥健康多了。

　　苏沉重新把两手放进口袋里，那种微弱清脆的撞击声再次传来。他似乎有些冷，紧缩的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着。他们就坐在一起，宋涛清晰的感觉到他的颤抖。

　　“很冷吗？”宋涛问他。

　　“当然很冷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呢！”一张嘴，大团大团的白色热气就从口腔里飘溢出来，徐徐的消散在夜的黑色中。他们都知道，这种温暖是无法抓在手中的。虽然很想伸手去抓。

　　“冷还穿的那么少？”不自觉的责怪语气。

　　“小屁孩，什么口气和大人说话呢？”

　　“什么小屁孩？我明年都上大学了！”

　　“噢？是吗？你已经这么大了吗？这么快吗？”

　　“怎么了？”

　　“哎呀！你长大了，我便老了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转头，看到他晶莹闪亮的眸子，恍恍惚惚，时间倒转，仿佛又回到那个安静清冷的早晨。门铃张扬的响起，他突突跑去，打开门，苏沉细致的眉眼随着明亮的阳光一起扑面而来。

　　“当然记得。那时你才到我的肩膀。小屁孩一个！”很不屑的加重蔑视对方的字眼的读音。

　　“第二年就和你差不多高了。”竭尽全力辩驳，为了维持薄弱的自尊。

　　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苏沉和宋海大学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宋海把苏沉带到了家里。

　　“我还记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问你：‘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我是怎么回答的？”

　　“你一脸严肃的说：‘错了，你哥哥才是我的女朋友。’我差点被你吓哭。”

　　“哈哈哈哈......我是这么说的？

　　“你就是这么说的。”信誓旦旦的肯定着。

　　回想起苏沉一本正经的模样，宋涛浅浅的笑起来。苏沉不经意的一个恶劣玩笑，让年幼的他以为自己的哥哥要被强迫性的变成女孩子，苏沉的表情太肃穆，以至于他一瞬间就变得眼泪汪汪的。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惧怕苏沉，不敢和他靠得太近，苏沉的眼光随意的扫他一眼，他就全身发抖，畏缩着躲开。这样一直持续到宋涛上高中，才慢慢好转。

　　如果苏沉知道宋海的弟弟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畏惧他，想必会吃惊得哑口无言吧。

　　直到宋海回来，他们没有再开口讲话。任由喧闹的人群在他们眼前穿梭游离。平静徐缓的呼吸着。

　　宋海带着热气腾腾的炒田螺回来，塞进宋涛的手里，清淡温暖的说：“记得是你喜欢吃的。”他的手中握一束淡粉色的百合，细腻柔滑的花瓣，散发着幽微轻盈的清香。

　　“送给妈妈的。圣诞快乐！”

　　苏沉没有告诉宋海，在他遇到宋涛之前，在宋涛冲撞到舒楠的时候，他就看到他了。但是，他选择了不动声色的把宋海带离那个地方。苏沉不是在逃避宋涛，宋涛是宋海的弟弟，也相当于是他的弟弟，虽然因为宋涛疏离的态度，他们彼此不是非常熟捻，但苏沉也不会对他视而不见。走上前去，打声招呼，是很自然的事情。

　　苏沉选择了把宋海带走，是他不想让宋海看到舒楠。那个对宋海满腔深情，契而不舍的女孩。

　　舒楠曾经是宋海在公司的办公室助理，她温柔秀美，举手投足之间婷婷优柔。对男人而言，她是强烈美好的吸引。对苏沉而言，她是一颗放置在宋海身边的危险十足的炸弹。

　　舒楠是恋慕着宋海的，她单纯柔软的感情不懂得收敛，莹莹的瞳仁默默的随着宋海的身影转动，或欢喜或失落，都只为那一个无意的眼神。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之所以说几乎，是只有宋海还无所知觉。甚至就连偶然见过几面的苏沉都察觉了。宋海却还迟钝的一脸平静。

　　自己来往的女朋友，苏沉向来是不去花费心思的，但若是对宋海别有用心的女孩，他看上一眼，就可以一辈子都深深记得。所说的终生不忘，也不过如此吧。更何况他们和舒楠只是才几个月没见。除了清秀眉眼之间增添了些许落寞，舒楠没什么变化，仍然是那么恬淡舒服的漂亮。

　　宋海看到她一定会过去和她说话，问她的近况，工作、生活，然后就是地址和电话，在以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会偶尔通话见面，互相问候。那样，又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摆脱她了。不行，他那么辛苦才终于使她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不能这么容易又被她重新来搞破坏。

　　苏沉的表面平稳无恙，内心已经慌乱不安，他说想去看表演，轻而易举的骗走了宋海。苏沉准备走到舞台附近就以疲累困倦为借口，和宋海早早离开锦绣公园。但是他们遇到了宋涛，苏沉心急如焚，手指把口袋里的钥匙圈拨弄得叮当乱响，脸上却还安稳悠闲的笑意殷殷。他安慰的想，公园里这么多人，不会那么轻易碰到。小心一点，只要他小心一点就能很安全的避开她。

　　送走宋涛，苏沉对宋海说：“我们也回去吧，这里太吵了。”

　　宋海不同意，他说：“你不是要看舞蹈表演吗？马上就开始了，时间还很早，我们去看。”

　　“我累了。”没有更多的话，静默坚定的望着宋海温和的眼睛，怯弱的心虚，但决不妥协。

　　无奈的叹气，宋海一向都是拗不过倔强的苏沉的，只能乖乖认输，和他转身回家。

　　两个人并肩走着，没有牵手，甚至隔开一段距离，亲近又疏远。没有人说话。气氛静匿而充满暧昧。迎面有许多人擦肩而过，一些竟然穿过他们，从他们的空隙中挤去。苏沉忽然觉得很难过，他努力向宋海的方向靠近，但，是人流的原因，还是宋海在渐渐远去，他们中间始终都隔着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