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惆怅东栏一株雪 ...
-
谢家庄自第一代庄主崛起于武林，至今已历经三代而不倒，依傍的除了武艺艳冠群雄，自然是江湖人士最为看重的侠义之风。
现任庄主谢景——也就是谢小柔生父，十五岁入江湖，连挑二十一的门派座下高手无一失手，二十三岁接受谢家庄，行善布施，惩强扶弱，十一年前与顾微生父联合武林各大派歼灭邪教烟雨楼，自此奠定了谢家庄武林第一庄的美名。
虽身处北方，但谢家庄内大多建筑走的是徽派风格，据闻是因为第一代庄主来自于江南烟雨之地，当年的庄主夫人十分思念故园以致忧心成疾，庄主为博美人一笑便按照南地风格建造了此庄。
庄内以人工开凿小河，青石板相铺；青瓦白墙，层楼叠院，高脊飞檐，曲径回廊。映着北方高远的苍蓝色天空，亦是别有一番风趣。
路上耽搁了一天，顾微一行抵达时，其余江湖各派或游散侠客几乎都已入住，整个顾家庄装饰一新，连大门守卫的衣服都崭新整洁。
顾家兄弟与三涟漪递上请帖，药骨以谢家小姐好友的身份来访，一进门谢小柔就被自己姐姐拎走了。
“小妹顽皮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谢家二小姐谢清澜一身华服盈盈作礼，她是正室所出，和谢小柔长得并不像。娥眉臻首，美目盼兮。语调竟然隐隐有江南女子的软糯柔美之音。
“二姐……”谢小柔扯着她袖子摇啊摇，“你可得帮我在爹娘面前说好话，你看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嘛二姐~~~~~~~”她眼睛咕噜一转，又道：“二姐，我要出嫁了！”
谢清澜一惊，又打量了顾微一行几眼，最终目光定在顾思音身上，试探着开口道：“不知小妹蒙哪位公子错爱……？”
她停顿了下来，谢小柔却已欢快的跳到了药骨身边，抬头冲谢清澜明媚的笑：“二姐，这是药骨，他是个大夫，我喜欢他。”
谢清澜脸色突地一遍，毕竟是谢家的女子，她向药骨弯腰施礼，再抬头时那惊异已被掩盖了下去。。
药骨低低地咳了一声，却暗暗伸手牵住了顾小柔。
“几位公子奔波而来，想必已是十分劳累，福满，”她侧头叫来旁边候着的仆从，“你带几位公子去客房休息。”她又施一礼：“舍妹离家许久，我先带她去家父家母处请安，先行一步，望几位公子见谅。”
说完她朝谢小柔伸出一手，后者踮脚附在药骨耳边说了什么，随后乖乖地跟着谢清澜离开，几个转弯后就消失在层叠回廊里。
福满应该是谢家庄内职位不低的侍从，跟顾微他们讲话时恭敬有礼，一路介绍着景观，连第一次出雪山的三涟漪他都略有了解。
一路上他们亦遇到不少江湖中人，四人中只有顾思音名气甚高，便肩负起互相介绍的重任，顾微不愿让哥哥为难，冷冷的答应着，转头就将他们的模样声音甩在脑后，虽说比直接装哑巴的药骨好一些，但与谦恭的三涟漪相比则是完全的人情交际失败者
好在他的脾性大家略有耳闻，众人亦不愿与顾思音交恶，一路走来也就未生事端。
中途顾思音忽然咦了一声，众人看去，只见一位艳红衣服的女子远远走来，红色本是极难驾驭的颜色，穿的不好便会显得极为艳俗，待来人走近，却连顾微都忍不住想赞一声好风采。
女子眼角画着一朵血色的莲花，眉目张狂艳丽如泼墨水彩，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左耳后的发上拴着金色的铃铛，皓腕处叮叮当当一连串细金镯子，移动时清脆作响。
她径直走到顾思音面前，一笑如同百花齐放，极艳，也极傲：“好久不见，顾大公子。”
顾思音一抖，赔笑道：“多日不见，姑娘风采更甚。”
顾微正想开口问这是谁，红衣女子一闪身已到了他面前，画着丹蔻指甲的手指挑起他下颚细细打量了一番，漫不经心道：“你弟弟？”
顾思音苦笑：“是，还请姑娘……收敛些，舍弟有些认生。”
女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嗤笑道：“二十的人了，认什么生？江湖传言你护犊子，看来竟是真的？”她眯起眼，见顾微不言不语任她调戏觉得有趣，眉毛一挑，放下手干净利索的走回顾思音身边，“眼光不错。”
顾微大窘，这是弟弟，又不是娶妻，跟眼光有甚关系。顾思音却是神色一凛，随后语调轻松地开口：“这是江湖人称东栏雪的花展颜姑娘。”
未待他介绍其他人，三涟漪插了一句：“可是惆怅东栏一株雪的东栏雪？”他语带诧异，这称号确实是与给人的感觉相差甚远。
花展颜傲然一笑，“怎么，你有意见？”
三涟漪忙摇头，顾思音接过话介绍了其他人，算是把这一笔揭过了。花展颜看起来对除了顾微之外的人兴趣缺缺，打了个招呼就没再理他们，反而缠着顾思音要去看他的住处。
顾思音见福满在旁边站了许久，也只得答应带上了花展颜。顾微发现这个成员加入后与他们打招呼的人明显多了，而且大部分整个过程眼睛就没从花展颜身上离开。
他们是最后来的一批，房间便安排在一起，花展颜认得了顾思音的房间后就挥挥手潇洒的走了，药骨与三涟漪也各自回房休息。顾微先回自己房间放下行李，之后习惯性的去了顾思音房间。
他开门的时候顾思音支着额头在桌边小憩，顾微正在犹豫要不要先回房，他听到开门的动静已经睁开了眼睛。
“微微……？”
“嗯。”顾微反手关上门坐了过去，谢家庄的仆人很是细心，桌上摆着紫砂茶壶，茶还是热的，他嗅了一下，是上好的铁观音，便为顾思音倒了一杯。
顾思音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温言道：“累了吗？会不会不习惯？”
顾微原本想反驳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看到哥哥疲惫的样子便只摇了摇头。
顾思音放下茶杯，两人一时有些无言。
他们明明很久没见了，顾微心里难受，顾思音常年在外，他一个人在庄里无聊，除了练功便是数着日子等顾思音回来，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见了面也没好好说过话，现在更好，直接是无话可说。
其实他以前和顾思音聊得话题也很无聊，无非是哪棵树又长高了，练功有何进展，顾思音那边说来说去也只是些江湖琐事。但那时他就是觉得很开心，只要顾思音回来，哪怕两个人每天对着背书他也不在乎。
良久，他有些苦涩的开口，道：“哥你在外面有好多朋友。”
顾思音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说道：“花展颜姑娘只是有点儿任性，心眼儿还是极好的，我有一次重伤又遭人埋伏，是她路过救了我。”说完他也意识到这段话答非所问来得莫名奇妙，便掩饰般的端起茶杯凑到嘴边，唇上却突然传来温凉的触感。
顾微伸手拦住了茶杯，因为离得太近，他修长略带凉意的手指便触到了他的唇，没有意料到会是这种情况，顾微也愣了一下，随后取走茶盏说“茶冷伤身”。
他缩回手掌，不知为何有些心浮气躁。
顾思音清咳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就是谢庄主大寿，近日武林并不太平，恐怕明天会有大乱，你跟在我身边，切忌轻举妄动。”
他点头：“如果出事，我会保护你的。”
顾思音失笑，他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顾微的话：“你要记得，微微，无论何时你一定要护自己周全，若你敢为了别人去死……我一定让那个人整个下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慢条斯理的为顾微顺着长发，语调温柔，却越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哥……”顾微略仰头看他，顾思音疑惑的“嗯”了一声。
“哥，这件事儿完了之后我们也回顾家庄再也不出来了好吗？”他乞求般的说，“这个江湖这么多事情，要是一直管下去何时是个头？我们——”
顾思音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背过身，漆黑的未束长发在空中划了半个圈。
“哥……！”
顾微觉得心里有些堵，又是这个样子，他坐在这儿祈求他，就像他以前日日夜夜坐在冷清的顾家庄里祈求他早日平安归来。他们俩人的世界里顾思音一直是主导者，即使他宠他护他，他依然是他高高在上的哥哥。
他无端的想起那个雨夜，三涟漪妖异得琥珀色瞳子，他说——顾微，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吗，为什么顾思音他不恨你……？
……哥，你恨我吗？
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才反应过来顾思音甩了他一巴掌，而他……把那句话问了出来。面前顾思音的眼睛红的可怕，未收回的手掌在他耳边攥成拳，攥得那么紧，他能听到哥哥的骨头吱嘎作响。
“哥……”顾微的眼睛也红了。
下一刻顾思音脸色骤变，原本冰霜凝结的面孔像是被敲碎一样破裂，他猛地收回手，又小心翼翼地怕被拒绝似的抚上顾微泛红的左脸。
“微微，我……”他哽咽了一下，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仿佛不知该如何缓解内心的痛楚。
顾微脸一偏，旋身从他掌下脱离起身，他看着顾思音呆愣地仰视着自己时有些心痛，但这心痛很快被一种莫名的快感覆盖吞没。
顾思音愣愣的看着他，还是他之前喜欢的的无数少女梦中的俊逸面孔，他的睫毛不如顾微长，但很浓密，往日回眸浅笑间不知勾走芳心几许，如今看在顾微眼中却只觉得厌恶。
他转身决绝的走出了房间，知道直到这一刻，被他留在里面的顾思音应该仍是保持着伸手挽留的姿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惆怅东栏一株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