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之轮回》六欲浮屠

7、困局

　　“哎呀，九祸你来了。”戒神长老寂寞多时，对新任邪族女王的到来表现得十分热情，九祸却面色凝重，请他离开，自己翻阅宝典就好。“哟，年轻人……”戒神长老嘻嘻一笑，默然隐去。戒神宝典孤零零躺在空旷的戒神台上，九祸犹豫一下，慢慢翻开了这本满载着历史与秘密的典籍。

　　道境、玄宗、圣域……九祸的目光在浩如烟海的讯息中游移，看到万圣岩时，她一愣，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的视线，让她在这里放慢了速度。万圣岩，苦境佛门至高组织，与道境玄宗素来交好。九祸皱皱眉，跟玄宗那帮道贼走得近，可见不是好地方。她继续看下去，现任圣尊者……座下有三名弟子，分别为善法天子、一莲托生与一步莲华，三人皆有继任圣尊者之位的可能。

　　一步莲华！九祸脑海中响过一道惊雷，仿若大厦倾颓，震落一地纷乱，情绪波动之下，只觉浑身乏力，手脚酸软，眼前景物纷纷旋转起来。“唔……”九祸撑着头，靠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神思才渐次清明起来。万圣岩，尊者，一步莲华，回忆两人认识的点滴，九祸惨然一笑，自己的确未曾问过他在哪派门下修行，他那样高深的修为，又怎会是普通修行者？即便他的确是万圣岩首座弟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他既已同自己……一本正经的万圣岩，若知他破戒，要如何处置呢？想像那些端庄持重的僧人们脸上的表情，九祸嗤笑，清冷笑声在黑暗的虚空间回响，激荡起阵阵让人心悸的回音。这处空间从魔界诞生起便已存在，戒神台矗立在幽暗中，在这里仿佛时间也停止了流动。九祸陷入沉默，看着黑暗的虚空，一种又甜又苦的东西慢慢浸出来，同魔与生俱来的野性与狂傲一道充塞着她的心房。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和他怎样。

　　九祸对自己说。难道我还能为了他放弃魔界，同他一起到苦境隐居？不可能的。九祸身子微晃，慢慢撑着戒神台坐下，长叹口气，呆看着远处的黑暗。许久之后，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跌入脚下的尘土，瞬间便消失了。

　　阴差阳错，孽缘始生，情不知所起，亦不知向何处去……

　　腹中传来一阵魔力的波动，九祸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再次打开戒神宝典，直接翻到一页：圣魔元胎。

　　一步莲华在九峰莲滫上等了两天，九祸没有返回，想自己已有月余未曾与万圣岩联系，他在峰顶布下结界，回到了万圣岩。

　　一步莲华在廊下碰见一莲托生，两人并肩缓缓而行，一莲托生问：“好友，你游历多年，可曾见过身具佛性之魔？”

　　“这是你最近思考的题目么？”一步莲华笑道：“魔者，众生之一，自是有佛性的，但渡化魔者难度极大，吾尚未亲眼得见这种神迹。”

　　“有心渡之，神迹便会显现。”一莲托生显得颇有信心：“有朝一日，若吾能遇见有佛缘之魔，即使耗尽一身修为，亦要将之渡化。”

　　一步莲华点头称赞：“好友发此宏愿，堪比地藏王不渡空地狱誓不成佛之誓，吾甚是钦佩。”言谈间，圣尊者的居所已在眼前，一莲托生突然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比之莲华好友甘愿舍身之善举，我这点誓愿又算得了什么？”

　　一步莲华一楞，看着一莲托生，默然无语。一莲托生见他神色，已猜到八分，摇头叹息：“日前善法天子所忧，果非空穴来风，莲华，你这是……”

　　“好友请听吾一言。”一步莲华轻声道：“好友既知吾之行为，亦应知吾之心意，为天下，诛魔障，不得已而为之。请好友勿对天子言及此事。”

　　“为何要隐瞒？”一莲托生不解，一步莲华叹了口气：“天子性格刚直，谨守戒律，对朋友更是赤心一片。若让他知我之事，必不许我这样下去，但吾心意已决，为救天下苍生，甘愿舍身渡魔，入地狱者有吾一人足矣。”

　　一莲托生默默点头，一步莲华朝他一笑：“吾去了。”转身朝圣尊者的居所而去。金色阳光在他的银发上镀上朦胧的光影，他沐浴在光华中，慢慢走入高大穹顶投射下的阴影，衣袂飞舞间，仿佛正半在佛光下，半在晦暗中。一莲托生看他渐行渐远，春风拂起片片迷离的花絮，朦胧中，一步莲华似乎分裂成了两人，一人往圣尊者的方向前行，一人则慢慢沉入无底魔渊……

　　一莲托生一顿，眼前幻象顿时消失了，只有轻轻的梵唱在耳边回响，圣尊者的居所庄严沉静如昔。

　　天波浩淼，风雨欲来。苍独坐亭中，面前斜放着怒沧琴，他手指轻舒琴弦，却未奏出一线佳音。金鎏影最近常不知所踪，昨日本想与他商量教务，但在他房内等到子时都未见到人，四奇剩下三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遥望碧波深处，苍皱起眉头。金鎏影不喜欢自己，他知道；他想跟自己一决高下，他也知道。但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魔界大军压境，动作频繁，若玄宗内部再生不睦，无异是雪上加霜。

　　“弦首。”翠山行来到他身后，轻轻呼唤：“宗主有请。”

　　宗主？已结束闭关了么？“吾这就去。”苍连忙起身，正欲离去，翠山行拦住他，低声道：“弦首，有件事……吾听白雪飘说，昨夜他见金鎏影行色诡秘，乔装匆匆而行，身上……似乎沾染魔气。”

　　“嗯？”苍心头一凛，一个大胆的猜测跳入脑海。思索片刻，他吩咐翠山行道：“知道了。我会与白雪飘面谈，此话万不可再对人讲起，非常时期，玄宗内部绝不可相互质疑，唯有同修同心协力，共御魔界侵略，方是制胜之道。”

　　“是。”翠山行低头告退。对于弦首选择的折衷之法，他虽不完全认可，但也无其他更好的法子。六弦与四奇所修虽略有不同，但皆为玄宗门人，历来相处融洽，但随着下一任继承人的选定，一些隐晦的矛盾似乎暗暗浮出了水面。

　　见弟子步入房内，玄宗宗主吩咐他坐下，正色道：“苍，吾闭关尚未结束，此时出关，是有件要事吩咐你，教中最近如何？”

　　“一切安好。”苍在心中权衡一阵，终究忍住，未向宗主提及金鎏影最近的异常，躬身回答道：“苍初掌教务，战战兢兢之余，多劳六弦与四奇的诸位扶持，目前教中诸事安定，与万圣岩的联络也已完成，魔界方面还暂未有行动。”

　　“是吗？”宗主点头微笑：“吾果然没看错你，本在将教务交给你时，吾还担忧你们是否会生嫌隙，现在看来，是吾多虑了。你等诸人皆是玄宗之傲，四奇中，金鎏影在协调统合方面尤为出色，赭衫军精于道法，同魔界作战……”

　　“……是。”苍低头聆听宗主教诲，面上露出一抹苦笑，心内焦虑日深，却什么都说不出。

　　“还有一事，你务必牢记。”宗主嘱咐他：“吾闭关期间，观天象、测天机，见荧惑流转、北辰东移，破军、贪狼莹莹有光，恐将天生异象。此天罚应时而动，或降于异度魔界之源。”

　　苍闻之一喜，问道：“如此说来，异度魔界命数不长？”

　　“尚不能下此断言……”宗主摇头道：“魔界野心勃勃，正当鼎盛之时。内中兵强马壮，人才辈出。吾观天象所示，此灾虽能折魔界傲气，却无法断其傲骨，更有两股变化之数，一挡天灾，一愈魔龙……”似乎在窥视未来中耗费了太多精力，言语至此，宗主已十分疲惫，闭目摇头道：“天命在此，非人力所能扭转……苍，望你提领玄宗上下，做好万全准备。”

　　“苍谨遵宗主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