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云（暂）》李天师

13、第十三章

　　李妈妈在医院里苦熬了几个月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中。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感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每天清晨，她都会松一口气，同时，也会叹一口气。
　　又熬过了一天。然后，还要再忍受一天的煎熬。
　　住在医院里也几乎没什么意义了，医生基本上已经放弃了治疗，每天除了吊点滴之外，她就只需吃几片药，打几针镇痛剂。
　　所以，她要求回家。
　　医生没有花力气阻止，对着李爸爸，他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就给她弄点什么”这样常用的话都没办法说，得了这样的病，人太受罪了。
　　李妈妈是由救护车送回来的。那天晚上，王笑叶和妈妈去了李博家，看见她现在的样子，王笑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到家，叶妈妈把冰箱里的排骨拿了出来，用了好几个小时煲成汤，然后让王笑叶送过去。
　　李妈妈现在只能吃流食。一锅汤，就是她一天的早中晚三餐。
　　因为李妈妈白天离不开人，所以李爸爸都是在每天晚饭后去超市买煲汤用的食材，他怕万一有什么事情李博一人处理不来，便拜托王笑叶吃过晚饭后过来和李博一起做功课。晚上，李博会把王笑叶送回家。
　　李爸爸出去了，李博和王笑叶两个人在灯下埋头刻苦，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在纸上所发出的沙沙声。
　　李妈妈已经睡了。
　　突然，外面有人敲门。李博起身去开门，而后，门口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王笑叶在里屋听不真切，她站起来走到了门边。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又瘦又矮，还佝着背，李博看着他，面色有些犹豫，王笑叶问：“什么事？”
　　李博说：“这个人说他家里有病人，想买我妈的杜冷丁。”
　　王笑叶看看那人，“你怎么不去医院？”
　　那人笑了，“你看，我这不是急着用嘛，你先给我两支，明天让你爸再去医院开。一支十五，怎么样？”
　　王笑叶说：“这个东西又不是感冒药，医院怎么可能随便给开。阿姨用的都是有定量的，给你了，她怎么办？”
　　李博转头看向王笑叶，“我妈那儿……”
　　“你还是去医院吧。”王笑叶打断李博的话，“如果是确实需要，医生会开给你的。”说罢，她转头回了屋。
　　李博站在门边，看了看王笑叶，又看了看那人，最终说了一句：“你还是去医院吧。”
　　回到屋里，李博问王笑叶，“干吗不卖？我爸开的一支才一块多钱，他出十五，况且我妈现在吃的是片剂，反正针剂也用不着了，干吗不卖？”
　　王笑叶歪着头看他，“杜冷丁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废话！”
　　王笑叶说：“那你去看看那说明书上写是什么。杜冷丁是镇痛剂，其中主要起镇痛作用是吗啡，吗啡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博语塞。
　　“只要是重症病人，有诊断书，医生不会不给开的，他至于花十五块钱来买你家的吗？”王笑叶转过身体重新拿起笔，“动动脑子吧你！”
　　李博静静的坐下。
　　李爸爸回来，李博把这件事跟他说了，李爸爸苦笑了一下，“幸亏有笑笑在。以后那人要是再来，你别理他，就说咱家没有，知道吗？”
　　李博默默的点了一下头。

　　李妈妈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年。
　　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四，虽然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可因为李妈妈的病，李博家中根本就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
　　从早上开始，李妈妈的精神就格外的好。她说快过年了，家里连年货都没办，不象话。
　　李爸爸出门前照例去了王笑叶家。
　　这时叶妈妈已经放了冬假，母女二人正在做熟食，忙得热火朝天，看李爸爸穿着棉衣过来，王笑叶知道他要出门去，便回屋披上了羽绒服，叶妈妈赶紧装了一些已经弄好的东西，让王笑叶给李博带去。
　　叶妈妈做东西好吃在王笑叶的朋友中是出了名的，她拎着袋子小跑到李博家，李博接过袋子，她顺势把手伸到了李博的毛衣里，李博被她冰得一个激灵，却没推开，王笑叶笑的得意，直到她暖够了，才自己把手拿出来。
　　李妈妈听见王笑叶来了，就叫她进来，说要说会儿话。
　　李妈妈住的屋子很闷，空气也不太好，因为怕她受风，所以屋子不透气。王笑叶坐在床边，李博跟着进来，却被妈妈轰了出去，“我们娘俩说会儿话，你进来干什么。”
　　李博一个人坐在客厅，嚼着王笑叶带来的东西。
　　李妈妈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笑笑，我家李博是个好孩子，你知道的吧？”
　　王笑叶哭笑不得，“阿姨，说这些干什么啊。”
　　李妈妈伸出手想去抓王笑叶的手，可她没什么力气，王笑叶赶忙把手往前凑凑，让她抓住，李妈妈又说：“我家李博是个好孩子啊。”
　　王笑叶低下头，“嗯”了一声。
　　李妈妈虚弱的笑了，“那你以后要帮我看着他，可不能让人欺负他。”
　　王笑叶勉强笑道，“他怎么会让人欺负，看他那个头，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李妈妈又侧头看了一眼闹钟，说：“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有什么用，傻大个。”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说：“笑笑，你也是个好孩子。我家李博有福气。”
　　王笑叶脸上突来了一股热气，“不是都说傻人有傻福么，他这样也挺好的。”
　　李妈妈看着王笑叶，“笑笑，你以后一定要帮我照顾他。”
　　王笑叶讷讷的“嗯”了一声。
　　李妈妈再次看了一眼闹钟，“你叔叔也傻，一对儿傻蛋。你妈妈也是好人，也得麻烦你妈妈帮我照顾他们爷俩。”
　　王笑叶抬起头看着李妈妈，她的颧骨两侧有两团不正常的晕红，王笑叶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阿姨，你是不是不舒服？”
　　李妈妈笑了，“没有，我精神着呢。”
　　王笑叶起身，“那我去给你倒点水吧。”
　　李妈妈松开王笑叶的手。
　　王笑叶仔细的把门掩好，走过来附在李博耳边小声说：“今天看着点你妈。我觉得……”
　　李博转过头，两个的人气息靠得很近，但却没人注意，“怎么了？”
　　王笑叶皱起眉头，“反正我觉得不太好。你多注意点。”
　　李博直直的看着她，然后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王笑叶送水进去的时候，李妈妈正扭着头看闹钟，见她进来，她说：“你去把李博叫进来，你扶不动我。”
　　王笑叶走到门口冲李博招了招手，李博赶紧过来，扶起李妈妈让她喝了两口水。若是往常，她说了这么多话早就应该累了，可今天她却还是很精神，仍拉着王笑叶要说话。王笑叶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李妈妈今天说的话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李爸爸一回来，王笑叶便逃也似的奔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李博家的门口便摆上了花圈。
　　这一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接玉皇下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