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残粉伤不起》肉乎乎的水十三君

21、chapter 21

　　在回公寓的公车上，方旭焱一直在想着林锐对他说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担心陆玖了。他甚至开始后悔，那天要是不把话说死就好了……至少还能找个借口去看看他。
　　——话说起来，那个王八蛋不至于想了这么久还没弄懂这点子破事吧！我让你想通了再来找我，你他妈还就真借着这引子玩失踪了！
　　方旭焱这么一想，反倒愤慨起来了，连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狰狞。就这么杀气腾腾地一路回到家，到了楼下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靠。
　　方旭焱直勾勾地盯着那辆看起来就很眼熟的银色丰田，心跳一下变得很快。他吞咽了下口水，慢慢地走过去，里面坐着的果然是陆玖，指间夹着根烟，眼神有点涣散，不知正在想什么。方旭焱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车窗。陆玖如同被惊醒般坐直了身子，转头见到是他，眸子便微微亮了起来。
　　“密闭空间，你想把自己熏死啊。”陆玖刚一摇下车窗，方旭焱便毫不客气地夺走了他手上的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陆玖没有做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方旭焱被他专注的目光盯得有点窘迫，干咳一声：“那啥，你来找我的？”
　　陆玖点了点头，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想喝沙冰么？”

　　相同的时间段，相同的地点，方旭焱又一次捧着大杯的沙冰，和陆玖一起坐在了步行街街边的长椅上。
　　上一次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方旭焱还踌躇满志，就等着陆玖哭着跑到他面前来求饶了。而这一次，经过这一个多星期的等待后，方旭焱却突然紧张了起来。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明显心不在焉正在犯傻的。
　　方旭焱瞅了瞅又开始眼睛发直的陆玖，叹口气，把杯子贴到了他的脸上：“喂，你喝不？”
　　陆玖转过头，愣愣地看他一眼，然后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皱起眉：“凉。”
　　“啊？……哦，忘了你胃不好了。”方旭焱搔搔头，“那我帮你弄杯奶茶去？”
　　“不用了。我……”陆玖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后，又不知说什么好了。方旭焱一看，心想还真不能指望这三脚踹不出个屁的货把话给说清楚了，便干脆单刀直入了：“今天林锐跟我说，看你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好。咋回事？”
　　此话一出，又换来一片静默。正当他等着不耐烦的时候，陆玖沉沉地开了口：“今天，我去参加追悼会了。”
　　“……”方旭焱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这才发现，陆玖身上穿的，是极为肃穆的黑西装。然而颇为怪异的是，他带的领带却是完全不相称的六道彩虹色。
　　“是这附近的一个高中女孩……上一次，我们为纽约市通过同性婚姻法案举行庆祝活动的时候，她还跑过来问我，应该怎样向家里出柜……”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交握的双手不由得越攥越紧，“才几个月而已，就自杀了。她还不到16岁……我们本想去参加葬礼，被她的家人赶了出来，只能偷偷地，私下里举行悼念……”
　　方旭焱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就不善于安慰人，更何况，需要被安慰的是陆玖……一直被他当成神来崇拜着的陆玖。
　　“所以，你就只想和我说这个吗？”思索了许久，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凑出这一句话来，“我又不是什么脆弱的小女生。就算是遇到困难，我也不会跑去自杀的。”
　　“我知道。”
　　陆玖抬起头来，带着一丝苦笑，直视着他：“我知道你不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所看到的世界。”

　　方旭焱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不由得呆了一下。
　　“上次和你分开之后，我很认真地想了很久。”虽然声音仍是有些哑，但陆玖的情绪似乎开始慢慢地恢复过来，“我……我想和你道歉。我承认，当时的做法，虽说是我自己所认为的唯一解决方案，但我确实……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嗯。”方旭焱抿着嘴低下头，心里便有雀跃的小小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我想告诉你……我看到过很多不公。恐同者的暴力犯罪，社会上的歧视，各个方面的压力……还有，同性恋者的自杀……不会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有最后一次。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当你直面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去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现在，我知道了。”陆玖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你知不知道我和林锐以前的事情？”
　　“他和我说过。”方旭焱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耐不住寂寞。那时候我还认为，就算没有爱情，只要身边有一个人陪伴，也是可以的。虽然后来的结果证明……这样还是行不通。我不认可无感情的性，但我又没办法在短期与长期关系之间找到能够接受的一种平衡。我相信爱情的长久性，但我又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把这样一段感情天长地久地维持下去。”他仰起脸，苦笑了一下，“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吧？想得到爱情，又不敢把自己投入进去。其实我这个人，可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我很悲观，很懦弱，固执己见，也不太懂得体贴人……可是……”
　　“可是？”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方旭焱偷偷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潮湿的手心。
　　那些不停冒出的、挠得人心里发痒的小气泡们，团团地聚在了一起，然后啪地一声裂开了，绽出朵色彩缤纷的礼花来。
　　就如同一个近乎绝望的马拉松选手，在长久的跋涉之后，终于看到了终点。他觉得自己好像缺氧了一般，心跳得近乎要破膛而出，脑袋也开始发沉。他用晕乎乎的大脑勉强思考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点什么，这样才能够回应陆玖那怯生生的带着期盼的目光。
　　“我……”他一出声，便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他急忙低头，大大地吸了一口已经融化了的沙冰，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我……我……”
　　他却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于陆玖来说却是莫大的折磨。
　　在今天来找他之前，陆玖其实是没有这个想法的。只是，从那个充满着悲伤与压抑的世界中走出来之后，他无法自已地，想要看一看他的脸，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安定下来。
　　所以，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他事先完全没有准备，连腹稿都没有打好……他完全无法预料，方旭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噗，哈哈哈哈哈！”方旭焱在又一次说话失败之后，突然爆笑了起来。他笑得实在太厉害，连自己的身体都有点撑不住，便一手扶上了陆玖的肩膀，一边笑一边抖。完全不明所以的陆玖忐忑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自己一生里最重要的宣判。
　　“哈哈哈哈……陆玖，我觉得你，哈哈……你这人，其实真的挺有意思的！真的！”方旭焱在笑声的间隙中，很努力地把断断续续地话语挤了出来，“我知道你爱纠结，但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想这么复杂……哈哈哈哈……”
　　“说起来，你也太他妈狡猾了！明明是交给你的问题，你丫还真有本事，一转手又扔给我了！”笑得浑身发软的方旭焱干脆把手一松，趴到了他的肩上。第一次被他如此贴近的陆玖顿时浑身僵硬起来，几乎不敢去看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没错，你是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但是那又怎么样？老子又没那么玻璃心，不至于因为偶像破灭就寻死觅活的。”方旭焱紧盯着他的侧脸，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而且，就算你是这种人，我也还是挺喜欢的。”

　　陆玖不由得侧过脸去看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说：“那么，我……”
　　“你什么都别说，也别乱想了。这事，就这样吧。”方旭焱看着他比往常更加水润清亮的眼睛，忍不住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满意地看见陆玖的脸一点点地红了。
　　“我脑回路没你那么复杂，想不出那么多道道来。所以，我们试试吧。”方旭焱抓抓头发，“我虽然不至于像你那么悲观，不过什么天长地久至死不渝之类的，我也不太信。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我没办法保证一辈子跟你过下去，不过只要我还跟你在一起，就肯定一心一意的。就算将来迫不得已分开的话，我们也尽量别弄得太难看。所以，咱们就先试一试……成不？”
　　陆玖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轻轻地微笑起来。
　　“……好。”

　　“嗯。那……就，就这样？”听见他答应地如此痛快，方旭焱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压在心里多年的大石骤然被移开，反而有了点不知所措的感觉。达成协议之后，两人颇有些尴尬地四目相对，却偏偏找不出任何一句合适的台词能够作为他们之间崭新的关系的开端。最后陆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我送你回家么？还是……”
　　“啊？啊啊啊啊啊！几点了？！”方旭焱抓着陆玖的手臂看了一眼表，顿时一声惨叫，“哎哟我艹！完蛋了！我他娘的还没复习今天的功课呢！我跟你说，我们那教授贼拉恐怖，搞不好老子真他妈得挂到她手上……”

　　回去的路上，不知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方旭焱一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开学第一天的各种体验。陆玖很安静地听着，唇边却始终带着笑意。车行至公寓楼下，他才住口，咬着嘴唇看了一眼陆玖：“那成……我走了？”
　　“……嗯。”陆玖眼睁睁地看着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就在他想要跨出车门的一瞬，陆玖突然伸手把他拉回来，倾身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跌坐回座位上的方旭焱懵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他扣住了陆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暗色的车窗与昏沉的夜色忠实地守卫着这个小小的私密空间。激烈的唇舌纠缠持续了很久之后，方旭焱突然伸手推开他，喘着气笑道：“艹，技术真好，老子都要硬了。”
　　陆玖与他额头相抵，也笑了，声音微有些哑：“要继续吗？”
　　“今晚没空。改天吧，早晚有爷疼爱你的时候。”方旭焱奸笑着，在他腰上摸了两把，“我真得走了。”
　　“那好……晚安。”
　　“嗯。”他恋恋不舍地又在陆玖嘴唇上啃了一口，然后生怕自己反悔一般迅速跳出车，“你开车小心吧。啊对了，少抽点烟！”
　　陆玖撑着头，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然后他便轻飘飘地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