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的邀约》露水情人

2、二

　　二

　　约翰是个漂亮善良的孩子，这是近所远舍都知道的。他和他那个只会偷窃抢劫，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总是欺负弱小的哥哥截然不同。他有着一双清透如天穹的眸子，总是微笑着和人们打招呼，然而他的相貌过于清秀却和他的家族成员有着相当的距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自己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相貌与兄弟姐妹并没有共同处，甚至在他的生相庸俗的双亲的脸上也难寻到任何形似的地方。约翰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黝黑的脸庞证明着她每天必须在领主的农田里干上至少八个小时的农活。宽大的骨盆显示着她为了他的丈夫养育了多名后代。事实上这名接近四十的妇女至今为止已经生养了七名孩子，然而上帝带走了她的三个孩子，分别在他们还未满周岁的时候便不幸夭折了。但对于这名农妇来说，这些夭折的孩子无疑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已经去了上帝的身边，而不用在这毒辣的太阳下劳作，换来的只是刚够果腹的口粮。
　　约翰的父亲是个靠手艺吃饭的打铁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菲舍尔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打铁的好手，他的祖父的祖父曾经还是专为贵族打马掌的师傅呢。他总是在喝了满肚子酒后，开始醉醺醺向像别人炫耀起这段光荣的家史，至使熟人见到他便半戏谑得称他为马掌师傅。可是当老菲舍尔清醒工作的时候他似乎一点都不喜欢这样一个称呼，每每听到这类戏谑之词他就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一张脸拉了下来，仿佛自己手中的一块沉铁，让开玩笑的人不得不立刻灰溜溜得离开。
　　至于约翰的哥哥汤姆，仿佛完全继承了老菲舍尔的形貌般，活脱脱二十年前的老菲舍尔。粗硬卷曲的黑褐色头发往往由于多时未清洗而纠结在一起。骨感的脸庞和高大的体格相互映衬，若不是他整天游手好闲，该是个不错的劳动青年的料子。
　　除了这个风评级差的哥哥外，约翰还有两个差不多快满十岁的妹妹。她们虽然与美貌沾不上边但却是健康勤快的好姑娘。同样浓密带着些卷曲的黑褐色长发编在脑后，这种发色似乎成为了菲舍尔家族的一种象征，即使是死去的三个孩子也都是深色的头发。
　　然而约翰却有着一头浅银色头发，细而脆的发质非常容易断裂，所以他的头发似乎永远总是保持在耳根的位置。一双浅蓝色的眸子清澈如甘泉又如抹去浮云的天空。他的笑容固然充满着亲切感，但当他沉思的时候微微下垂的嘴角，淡而纤长的眉，半闭的眼眸让人那么自然便联想到忧郁这个词汇，仿佛是贵族的子氏思考着某些与上帝有关的问题。
　　“哟，约翰——听说你要去上神学院念书了。”杂货铺的年轻伙计说着，吹起了尖锐的口哨。
　　“别理他。”杂货铺老板伸手在他的伙计头顶上撩了一拍子。
　　约翰微微笑了笑便离开了。他平时一向苍白的脸色由于内心的剧烈激荡而透出浅淡的粉红色。眸子中闪亮着某种类似透过液体折射出的光芒。他跟本没有注意到伙计对他不怀好意的态度，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赞美神，赞美神。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以至他跟本无法去相信或怀疑。他的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赞美上帝。
　　刚才神圣的礼仪所留在他额头上的圣油还没有干透，他惊讶新来的教区主教傲人的相貌和神伺者的气质，仿佛刚从上帝身边走下来的引导者。这是他对于冯·韦贝尔主教的唯一印象。然而让他完全浸渍在无法想象的幸福中的却是这个主教带给他的邀约，他就要离开这里去十五里外的曼德拉尼斯神学院学习。这对于他，一个虔诚的孩子，内心充满着对天父无尽的敬爱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最甜美的邀约。在他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年年龄还未体验到成年人的欲望之前，认为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上帝该是怎样一件令人感到激情彭湃的事情啊。
　　而正当这名美妙的少年沉浸在无比神圣的喜悦中时，冯·韦贝尔主教则举着酒杯，透过嫣红色浓稠液体，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下午接受圣礼的那名少年，那么纯净透明，那么脆弱柔韧，天地间能够塑造出这样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尤物恐怕只有上帝的神力了吧。也只有现在这个时刻他才完完全全信服祂的存在。
　　韦贝尔一个仰面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那样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平民。”他笑着把空了的酒杯递给站在一旁服侍的圣童。深蓝色滚边镶金丝的白袍罩在正在生长发育的少年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他仿佛又见到了下午才见过的那个少年，白皙的脸，天然未曾修饰，是的，他将有机会拥有一个那么纯净的人，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着内心的喜悦，他同样赞美神，却不是出于敬重而是由于另一种原因。

　　对于美的渴望，神和人是否都一样？美丽究竟是神给予人类最甜美的诱惑还是最残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