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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46
      一班人如来时一般呼啦啦地迅速从屋里涌出去不见了,留下我和苏泠川孤零零地待在原地。我突然清醒过来,旋即提着裙子冲进卫生间。我是如此急切,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抓着水池的边沿瞧镜子里的脸。

      果然是淡妆,眉尾用眉粉轻轻扫过,若有若无的柔弱。细眉之下是一双乌黑有神的眸子,眼线只是在眼角稍稍勾了勾,便勾出一丝朦胧的妩媚。小雀斑被遮住,仅呈现白皙透澈的肤质。腮边打上淡红的粉,好像将要成熟的桃皮。桃皮上有对秀气的唇,小巧而精致。

      我拨了拨额前已被定性的黑发,它像春风吹拂过的海浪,似乎要在翘曲的发梢上打出点点浪花来。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啊。”我刚感叹了一声,就听到苏泠川毫不客气地催我:“你弄好了没有,是不是要把镜子照破?”

      腹黑男到底还是很毒舌,我冷冷地回答:“我就照了一会儿,惹你了?”

      他却没有发火,声音十分平静:“时间不早了,过来把手镯试一下。”

      哟,还有手镯?我赶紧忘记自己刚刚说的话,提着裙子进客厅。只见苏泠川手里托着个打开的盒子,黑色天鹅绒上摆着一对金光闪闪的镯子。镯子是由几个空心叶子状的金属圈成,简约大方。

      我坐在他身边,试了试手镯,很重,不过也相当有感觉。

      “这个是金的吗?”我摸着镯子问他。如果他说是金的,那我就超有危机感。要知道一对金的戴在手腕上多树大招风啊,现在打劫的那么多,要是急了把本尊的手砍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本尊就冷汗直流。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也不知道。”

      呼,这下子我可放了心,他一会儿却说:“这对镯子十二万,裙子三十万,鞋子一万。”

      “什么?”我险些跳起来,这些加起来几十万!不会都是渣攻买给我的吧?这这这,渣攻大方得太怪异了吧。霎那间,我觉得一身高贵的行头好沉重,心又提了起来。

      他好像看出我的心思,补充说:“这些东西都是租的,聚会完毕就还回去。千万不要弄坏了。”

      哦,一颗心彻底放了下去,却感觉更加沉重了。

      “弄坏了是不是要赔?”我沮丧地拿起挂着金链子的包包,“这包不会也是租的吧?”

      他点头,“皮包也是租的,里面的化妆品是买的。”

      压力好大……我无语地撩撩裙子上的皱褶,发誓以后碰到这种宴会能避就避。要是弄坏裙子上的鳞片或是崴断鞋跟,那我手头的一点积蓄掏空了都赔不上。

      苏泠川见我垂着脑袋,罕有地安慰了我一句:“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到时跟着我就好。好了,我们出发吧。对了,你拿件外套,外面还是比较冷的。”

      “嗯。”没法子,我只有寄希望于渣攻了。但愿在他的罩罩下,我能完好无损地回家。

      找了件厚外套披上,正要出门,听见苏泠川叫我:“先换上球鞋,到时再换高跟鞋。”

      他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手里却提着一双旧球鞋,那模样特别搞笑。可我没有笑,而是谢过他,换上球鞋,然后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挽着包包和鞋盒,快步下了楼。

      我的脚步在刚出楼道的时候骤然停住。一阵冰凉的风刮过来,刮得裙边像砸上礁石的浪花,刮得我浑身寒颤。

      有十米远吗?怎么觉得像是天涯海角的距离?然而我分明望清了那个人眼里的迷惑,惊诧,愤怒……全部融在黑色的双眼里,在这逐渐昏暗的夜色中显得分外清晰。

      段毅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回来这儿?

      我站在楼前,脚步好像被冻在那里,直到身侧传来苏泠川的催促:“赶快上车吧。郝叔还在等着我们呢。”他好像朝那边望了一眼,随即打开车后座的门,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脑中念头急转,我要不要像言情剧中的女主角一样,满脸悲戚的泪水,拼命捶胸哭叫:“我不要,我不要这样!为什么我的命会这么苦?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解我?”?

      那样是不是太矫情了?念头还没落定,双脚已经给我做了明确的回答,它们坚定地朝敞开的车门走去,然后我稳稳地坐在了舒适的座椅上,感觉到车内的热气温柔地环绕上我的身体。

      车里开始发动,我不自觉地朝窗外望,他在夜色中倒退,嘴唇动了动,我听不到清声音,可看那口型,他是不是在叫我的小名“鸯鸯”?

      手指抚摩着包包略带凹凸的皮面,我的视野里什么都没有。我一直期望他能死心,却没有明确拒绝他,是不忍心让他陷入被拒绝的痛苦,还是对过去的那一段感情仍抱有期望?呀呀呀,太矫情了我。

      下次一定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说这句话应该不难吧。虽然他可能会很难过,但是我能硬得下心来,就跟他那时一样。

      “你在想什么?”苏泠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想什么关你屁事?我几乎想这么顶他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觉得包包好漂亮。”

      “哦。”他简单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男人一般不会跟女人聊服饰装扮的,因为他们会觉得没意思。而女人一般也不会跟男人聊领带打火机,因为那些更无聊。

      车在漫漫夜色中平稳前进,无数明亮的灯光变成线条从窗外滑过,我依稀听到一阵噪杂的歌声从耳边飘过,它让我想起吵吵闹闹的大学时代。段毅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是在那个喧闹的新年晚会上吗?

      那时我读研一,他读研三。学校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新年联欢晚会,研究生院这边也有安排学生参加。说实话,本科时碰上这种晚会,大家参加的兴致很高,几乎恨不得个个都能上台亮把刷子。可到了研究生阶段,做课题的做课题,实习的实习,还有的就是满世界找工作——如今找份好工作比考研还难。于是学校那边在研究生院宣传了半天,报名参加演出的人仍寥寥无几。

      段毅本来也不愿意参加,他正在报社实习,忙得前脚打后脑勺,哪里顾得上什么晚会不晚会,就算是去看一眼都是奢侈。我也不是很关心,冷眼瞧着当上兼职主持人的余露露忙里偷闲地排练,一点想法也没有。忽然听到余露露抱怨“报名的人这么少,也不想着表现表现留校。”

      当时余露露已经留校任职,对学校里大大小小的领导很认识一些。听到那话,我心里好像亮了个电灯泡,继而就跑去跟段毅说什么他会吹笛子就去试试,反正也不费不了多少工夫,弄好了说不定会留校啥啥的。也许是“留校”打动了他,段毅抽空练了几天笛子就上台了。

      现在想想,大概我就是将段毅推向那马小丽的推手。可是我只是劝他去表演,这么无意的一着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把他推过去了呢?

      舞台被精心装饰过,耀眼的灯光从大幕的侧边射进拥挤的后台。我站在阴影里捧着热水壶紧张地对等待上台的段毅说:“千万别紧张啊,《百鸟引》你已经练过许多遍,肯定没问题的!”

      这时余露露从我们身边经过,她看了看段毅,又看了看我,嘴边噙着极淡的笑:“下一个节目就轮到段毅了,准备上台。”

      段毅笑着回她:“我已经准备好了。”

      看到他脸色很平静,我也就放了心,在他即将上台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唠叨:“千万要稳住啊……”

      段毅没有让我担心,四平八稳地吹完了那曲《百鸟引》,台下掌声一片。我也在后台为他鼓掌。呃,也许就是那场晚会让马小丽认识了他吧?也许有别的机会……我想不到,段毅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但是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与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说是实习很忙,还有课题。我相信他,也为时不时收到的甜蜜短信而开心。

      什么异常都没感觉到。

      时光飞快地过了大半年,直到我为他准备生日蛋糕的那一天,他依旧说很忙,要参加招聘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可我还是买了份生日蛋糕,傻乎乎地等在他的宿舍楼下,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光华满地。在清寒的月光中,我望见了那张喜欢的脸,可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另一个人。那样的身材,我怎么都不会认成一个男人。

      “今天看《阿凡达》看得我头好晕,还以为3D只是更立体一点呢,谁知道一看就头晕。”女生娇声抱怨着,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不认识那女生,一时间只觉得迷惑。

      段毅很体贴,就仿佛身边的人是我:“不是说了那种电影会这样吗,还去看?待会早点回去休息吧。”

      女生咯咯地笑着,对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亲我一下。”

      段毅似乎还在犹豫,站在月光里没动。而我心里已经是骇浪滔天,蛋糕还安稳地待在我的怀里,可我真想把它捏扁!到底是谁先勾搭上谁的?我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心想肯定是那女的!段毅之前跟我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呢?念头在脑中转了还不到两秒钟,我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般冲过去,一把抓住段毅的手臂大吼:“段毅!”又转向那女生,“你是谁?”

      段毅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一时怔住,而那女生却翻了翻眼皮,嘴巴一撇:“我是谁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是段毅的女朋友!”

      女生被我吼得愣了半晌,之后回过头来狠瞪了我一眼:“谁说你是他女朋友的?段毅从来没说过他有女朋友!段毅,你说你从来没有跟别的女生交往过的!”

      我看向他帅气的脸,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提着蛋糕盒。

      段毅只瞟了我一眼,就对女生说:“小丽,我跟文鸯只不过很熟而已,你别想多了。”

      “啊?”我张着嘴,有点反应不过来,征询似地向他重复:“只是很熟吗?只是很熟吗?”

      他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女生则傲气地瞅着我,抬起下巴,挑衅似地说:“你没瞎没聋的话,就赶紧走开!”

      我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头好像有许多话要涌出来,最后只化为一股怒气。我将蛋糕盒狠狠往段毅手中一塞,头也不回地走开,也不管段毅是否接住蛋糕盒——管他呢!管他吃不吃生日蛋糕!

      后来他给我来了许多道歉的短信,还亲自找过我,说那女生家里有关系,能帮忙他进电视台,因此就跟那女生走得比较近,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我问他:“她不是要你亲一下吗,还没什么?”

      他振振有词:“不是没亲吗?”

      我不再说什么。我也希望段毅毕业后能有个更好的去向,而我帮不了他。就算找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不可能攀上电视台。我私下里问别人,才知道那女生是如此的有背景:马小丽,大三,富二代。

      再后来,我不那么关注段毅的行踪,但还是会给他去很多短信,无非是提醒他不要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天冷了,要加衣服……我那时变得很唠叨,有时候怀疑自己提前进入了更年期。他也勤快地回我短信,内容让我温暖。在怀疑与相信之间,我选择了相信他,可是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横亘在我俩之间,让彼此不复之前的亲密。是马小丽吗?我不知道……浓重的夜色覆盖上我的脸,让我无端感到压抑,耳畔传来声音:“到了,换鞋吧。”

      如此之高的皮鞋让我走起路来还是有点摇晃。冷风从侧边刮过来,裙角飞扬,仿佛美人鱼扬起优美的鱼尾,在夜色的海中泛出点点银色的鳞光。

      我的汗毛也在一瞬间竖了起来,寒气从四肢窜到肺部,我立马怀念起放在车里的厚外套,可是我已经下车了,而郝叔迅速将车开走了——他老人家也太勤快了吧!就在我将要打出自发烧康复后的第一个喷嚏时,有人用臂弯环住了我:“马上就好了。跟我一起进去。”

      我还愣愣地瞧渣攻啥时如此男女授受来着,他随即塞给我一张纸巾,“拿着,免得到时鼻涕流出来就难看了。”

      “我才不会流鼻涕呢!”我低声反驳他,还是识相地将纸巾放进包包里,同时腹诽男人干嘛啥时候穿西服都行,女人就要受种种规矩。他轻轻笑了笑,手臂没有松,此时我的双脚已随他迈上大理石台阶。

      这时,我才发现宴会所在地是一座华丽宏伟的欧式别墅,一楼的宽敞门廊由数根雕着人像的高大柱子组成。门廊里没有摆花盆展示花团锦簇,可当我俩走进门廊的时候,便有一名身穿制服的侍者恭敬地迎上来引领。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上好像有一副巨大的图案,因为光线比较暗,我踩着需要打上十二万分注意力的高跟鞋,所以没来得及细看。明黄色的灯光从一些方形大窗户里射出来,我只匆匆望了一瞬,感慨一下这家人好有钱。本来还想看看那些雕像,也来不及看。快走到门边的时候,我隐约听到钢琴声。

      手被苏泠川牵着,白色的雕花门由站立两边的侍者打开,那时间,一大片耀眼的金色光芒忽地笼罩我的全身,我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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