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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半路程咬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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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历并非不知道夏小贝口中“刘老师的老公”指的是谁。他的确和那人不算太熟,但同是一所大学的老师,点头之交也还是有的。况且最近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不断,主角正是那男人。
顾历从人事科那边听过这件事的真相,却从来都不在发现别人议论男人时为他辩解什么。
就像他对夏小贝说的,内乱始终是内乱,城墙够坚固的话,大风是吹不垮它的。
夏小贝是关心则乱,小小年纪都把“伸张正义”当做兴趣,只可惜用错了地方。谣言啊,顾历想,无非就是断章取义。
他也没直接说“夏小贝你不应该搅和人家的家事”,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就算喜欢他顾历也不见得就把他当神去膜拜了。顾历对他讲的那一番“埃及理论”原本也知道他听不懂,说白了,其实就是唬人的。不光是小孩子,很多人都是这样,遇上自己听不明白的东西就觉得高深,本能就带了崇敬之心。
二年级的小学生一星期之内看完埃及史还要写读书报告,顾历不由摸摸额角苦笑一下,这大学教授还真是当得得心应手啊!估计这小家伙一周之内是不会惹什么麻烦了吧。
顾历开着车送夏小贝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想,自己大概是也到了应该生育子嗣的年纪了,不然干嘛对别人家的孩子个个都这么上心?他时不时看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装老成,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却泄露了那份天真的夏小贝,觉得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夏小满的家顾历已经去了两回,当然不至于找错,他虽然戴着眼镜,可是眼睛利得很,远远就看见那楼底下有情况。快速辨认了一下,其中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性正是夏小满。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正在安抚对面那个指着夏小满不知在说什么的妇女。
都是家事,顾历在心里叹口气,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快速转动方向盘把夏小贝带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顾历把夏小满带到一家正宗的上海菜馆,上海菜讲究个精细,做起来十分慢。小时候顾历家对面的大哥娶了个上海老婆,曾跟顾历诉苦说他那小妻子切块豆腐都要两个小时,他常常饿得眼冒金星了还吃不上一顿饭。拖延时间,上海菜再合适不过。
等着上菜的时间里,顾历脑中总是浮现出夏小满那张深埋在长发下的脸,距离远,他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但是从她耷拉的肩膀顾历感受到夏小满的委屈。那个模样令他感到熟悉,盘桓在记忆中的印象总是挥之不去。
他果然是不能不管。
夏小贝还在用那双纯净的大眼睛望着他,顾历心中有愧,明明是教这小鬼做局外人的,身为老师的自己却不能以身作则。
“小贝,我有点急事要去办,你自己先慢慢吃好吗?”
“顾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夏小贝对于要自己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用餐略感不安。
“很快,你不要等我,菜上来就自己先吃。”顾历说着就起身从椅背上拿下外套,临了又加上一句:“作为一个男人,要习惯孤独地用餐。”
夏小贝使劲点头。
等顾历开着车到了夏小满家楼下,事情已经闹出点儿名堂来了。爱凑热闹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将三个当事人围在中间,踮着脚尖往里张望,低声议论指指点点。
顾历皱紧了眉头,从人墙中挤进去,只见夏小满惊愕地捂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屈辱地握成拳端在胸前。那男人拉着对面上了年纪的妇女一个劲儿喊“妈”,急出一脑门子汗。
老太太绷着一张脸和夏小满对峙,那眼神简直像两把剑,刺得夏小满无地自容。
“贱人!给我滚!”
夏小满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唇看着她。让顾历意外的是受了侮辱的夏小满眼睛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打转的泪水,没有不甘愤怒的情绪。
有其子必有其母,顾历想,连眼神都这么像。
他侧身挤过紧密的人群,走到夏小满身边。夏小满看见他先是困惑了一下,紧接着就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像顾历那些犯了错误的学生。她一向是很尊重老师的(夏小贝的班主任除外),被顾历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夏小满真是要羞愧死了!
顾历揽过夏小满的肩膀,冲着老太太说:“老人家,这是她的家,您要她滚到哪里去?”
老太太的怒火立刻就燃及顾历:“你是什么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您这是限制言论自由,”顾历摇摇头,手轻轻拍着夏小满的肩,“就算我是个陌生人,路人,外星人,也该有打抱不平的心吧?难不成还像围在这儿的这些人一样,把别人的不幸当戏码看?”他冷冷扫了一眼围观群众,几个正在嚼舌头的女人立刻不吭声了。
“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东西!怎么着?护着这小妖精?她是你姘头啊?”
“老人家,您何必穿着知识分子的外衣骂着市井流氓的话?不过,”顾历看了一眼夏小满红肿的脸颊,“也只有市井流氓能做出这种扰乱公共治安的事来。都说到了文明时代了,怎么还有这种处于蒙昧时期的野蛮人?”他最后一句话说得轻,像自言自语,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分明。
老太太被顾历激怒了,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被顾历伸手架住。
镜片后面,顾历一双眸子散发着冰冷的温度,他没再跟老太太说话,转而向着一边手足无措的男人说:“你不想我叫警察来吧?”
师孟然这才警醒过来,上前抱住老太太,哀求:“妈,您别这样,有话好说啊!”
老太太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厉声道:“跟我回去!”说完转身就走。
师孟然犹犹豫豫的,看看夏小满,又看看就要走远的老太太。夏小满冲他挥挥手,一笑道:“孟然,你走吧,我没事。”
远处的老太太又在怒喝:“孟然!还不跟我回家!”
师孟然小跑着追上他妈,一步三回首地走了。
顾历拉着夏小满穿过围观人群,边往楼上走边对她说:“把你衣服整理好。”
夏小满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衬衫大敞,里面的背心带滑下半个肩头,隐约可见浅色的内衣花边,赶紧扣上衣扣,还不放心地抓着领口。
家门开着,她和师孟然是被老太太直接拽出去的,根本没有关门的时间。夏小满有些茫然地站在玄关,突然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家了。模模糊糊想着,幸好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然可真是祸不单行。
顾历看她茫然似孩童般的神情,心有些软,轻轻推了夏小满一把道:“还没吃饭吧?去换件衣服洗洗脸,我带你去找小贝,一起吃饭。”
夏小满嗯嗯答应着,人却不动,好像进的是陌生人的家一般。顾历干脆拉着她往卧室走,一进门大吃一惊,夏小满的卧室跟遭劫了似的乱成一团。床单、枕头,被罩全被凌乱地扔在地上,连床头柜上的台灯也碰翻了。
想到方才在楼下那男人未扣上的衣服扣子,夏小满胡乱套上的衣衫,顾历有点儿明白了。
夏小满此时才如梦初醒,看顾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脸涨得通红,忙摆手解释:“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我……我,我不想……”
她抓住领口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原本还算镇定的眼神忽然之间就慌乱了。
“他强迫你?”顾历不是傻子,看她那防备过度的模样大抵猜到了事情始末。
“不……也不是……孟然他,他挺好的……”夏小满低头看自己的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闻,只是嘴唇还嗫喏着。
顾历揉揉她的头顶,什么也不问了,只是将她推进卫生间道:“先洗洗脸吧,暂时别想别的了。”
夏小满拧开水龙头,狠狠搓着酸涩的眼睛。凉水强迫她清醒过来,再抬头时,镜中那个女人看上去总算像是平常的夏小满了。她扯过一条干净毛巾,将脸擦了,回卧室换衣服。
顾历趁着她洗脸的工夫已经将卧室收拾干净了,平整的床单,叠得有棱有角的薄被,安静躺在床头的枕头……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自然,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夏小满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从衣柜里挑出一件T恤套上。正在绑头发的时候,顾历敲响了卧室的门,是礼貌而有规律的叩门声音。
夏小满深吸一口气喊着:“马上就好了,再稍等一下啊!”
几分钟后,从卧室走出来的夏小满洁净得像个刚走进大学的大学生。她满面笑容,走到顾历面前对他说:“我们走吧。”